《中国环境报》：沙地开发慎之再慎

呼伦贝尔、科尔沁、浑善达克和毛乌素四大沙地经过多年治理，沙化势头已经有所遏止。面对沙地丰富的沙生绿色资源，一些以沙地生物质为原料的企业纷纷在这里落户，不但给沙地带来新的环境压力，也给沙地生态环境保护带来各种新的问题。

从内蒙古东北区域至内蒙古陕西交界地带，绵延分布着呼伦贝尔、科尔沁、浑善达克和毛乌素四大沙地，总面积达10多万平方公里。由于紧靠内地，四大沙地的环境保护和治理直接关系着首都北京和东北、华北以至内地的环境安全。

由于长期的过度放牧以及草地开垦，四大沙地周边草原沙化步伐加快，草原生态恶化、沙尘肆虐曾经成为草原的真实写照。当草原上的人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便开始了大规模的种草种树、防沙治沙工程。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沙化势头已有所遏止，绿染沙漠已成四大沙地的一道靓丽风景。

沙地里有了灌木丛，有了树木，一些投资者的目光被这一片绿色深深吸引，他们来到沙地开拓新的市场已成趋势。但在向沙地要效益的开发热潮下，人们又容易头脑发热。目前以沙地生物质为原料的各种企业纷纷落户内蒙古各地，不但给沙地带来新的各方面的环境压力，给沙地生态环境保护带来各种新的问题。

谁来呵护沙地？谁来调度沙地生物能源？问题就越来越严峻地摆在了人们的面前。

沙生植物资源成了“香饽饽”

核心阅读:随着沙地植被的恢复，沙柳等沙地林木一改过去当薪柴烧的情况，如今变成了“唐僧肉”，这一可再生绿色资源不仅受到造纸业的青睐，而且已被生物质热电业紧紧盯住。

“五十年代风吹草低见牛羊，六十年代滥垦乱牧闹开荒，七十年代沙逼人退无处藏，八十年代人沙对峙互不让，九十年代人进沙退变模样。”这首民谣是群众对地处毛乌素沙地的乌审旗上个世纪不同时期环境状况的真实写照。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面对日益恶化的毛乌素沙地生存环境，位于毛乌素沙地腹心的乌审旗人民开始探寻人与林草沙和谐的路子——防沙、治沙、管沙、用沙，通过几十年的大规模种植沙草植被，乌审旗的植被覆盖率从1970年代的30％提高到现在的70％。根据有关资料显示，“十五”期间，乌审旗种树种灌木的绿化面积平均每年以40万亩的速度推进，其中沙柳、杨柴、柠条等有较高经济价值的乡土灌木树种唱了主角，高达80％。截止2006年8月，全旗475万亩森林资源中，灌木林近420万亩，比例高达88.5％，包括沙柳220万亩，杨柴40万亩，柠条106万亩，天然沙地柏35万亩，全旗灌木林资源总量位居鄂尔多斯市之首。

通过几十年的植被恢复，毛乌素沙地及其邻近的库布齐沙地拥有了丰富的沙柳资源。作为防沙治沙的乡土和先锋植物，按政策，沙柳等林木是不能随意砍伐的，因此过去利用率不高，农牧民也没有种植的积极性。前些年，内蒙古东达蒙古王集团总裁赵永亮提出了西部大开发“不能以绿色画句号”的理念，他举例说，沙柳每3～4年要平茬，否则就死掉了。事实上，在地下水能供得上的沙地，平茬后有利于沙柳的萌孽，可增加上10倍的生物量。在乌审旗，许多杨树都是削顶后萌孽了许多枝桠而形成的庞大树冠，确实平茬增加了生物量。他后来经过调研，开发了实施年产50万吨沙柳制浆配抄挂面箱板纸技改项目，项目投产后年产值达到30个亿，可为当地农牧民增加直接收入3个亿，也使沙柳平茬打开了利用和保护的绿色通道:利用——收获沙柳造纸富民；保护——促进沙柳生长让它防沙治沙。而且他在库布齐沙漠周边地区建立了150万亩沙柳基地，为150万吨沙柳找到了出路，实现了“沙漠增绿、沙柳增值、农牧民增收、企业增效、地方增税”。

沙柳过去当薪柴烧，如今变成了“唐僧肉”，这一可再生绿色资源，不仅受到造纸业的青睐，而且已被生物质发电业紧紧盯住。在内蒙古毛乌素生物质热电有限公司施工现场，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内蒙古首家沙生灌木生物质发电项目自今年4月12日开工以来，整个工程进展顺利，预计明年2月并网发电。

据了解，内蒙古毛乌素生物质热电有限公司项目总投资为2.6亿元。公司以投资合营、长期租赁方式与乌审旗林业局下属治沙站、项目区周边三个镇政府、项目区内数十家农牧户合作，逐步营造60万亩自有能源林基地。去冬今春，营造沙柳、红柳、旱柳、杨柴等沙生植物6万亩，建立生物质原料收购点14处，收购沙生灌木原料3万多吨，累计投入近800万元。

按照内蒙古毛乌素生物质热电有限公司负责人的说法，公司明年建成投产后，将带来环境、经济多方面的综合效益:年治理沙地20万亩，治沙用沙、种植抚育成为企业的自觉行动和运行起点；年提供清洁电力约2.1亿度；年利用沙生灌木生物原料近20万吨，使当地农牧民年增收约5000万人民币，提供符合当地劳动力素质的就业岗位近2000个；年循环利用工业废水近100万吨，且对1.6万吨生物质灰渣全部转化为复合钾肥进行综合利用，实现循环经济模式；年实现CO2减排约20.4万吨，通过CDM(清洁发展机制)可以创造相当可观的碳汇收益。

沙产业开发隐藏生态忧虑

核心阅读:作为国家环保总局2005年首批通报挂牌督办的9个环境违法企业之一，东乌珠穆沁旗淀花浆板厂是一家从河北省安新县“走西口”来到草原深处的造纸企业，在被关闭、旧的污染问题尚未解决之时，这家企业又跑到位于浑善达克沙地的锡林郭勒盟正蓝旗新建了一座造纸厂。

进军沙地热潮一浪高过一浪，然而在开发沙地生态的背后，却隐藏令人担忧的生态危机。

记者了解到，目前除了有一家造纸业分兵进军库布齐、毛乌素沙地之外，另一家有污染“前科”的造纸业——东乌珠穆沁旗淀花浆板厂也进军内蒙古中部的浑善达克沙地生态脆弱区开发黄柳。作为国家环保总局2005年首批通报挂牌督办的9个环境违法企业之一，东乌珠穆沁旗淀花浆板厂是一家从河北省安新县“走西口”来到草原深处的造纸企业，在被关闭、旧的污染问题尚未解决之时，这家企业又跑到位于浑善达克沙地的锡林郭勒盟正蓝旗新建了一座造纸厂。

记者在正蓝旗采访时，当地许多人都对此感到忧虑，他们告诉记者，浑善达克沙地生态环境十分脆弱，国家每年拿出数以亿计的巨资在这里建设绿色屏障，种植的黄柳主要是求生态效益，保护北京城，而不是供企业老板建造纸厂赢利的，更何况这里地下水位低，黄柳平茬后很难萌孽，将会造成生态建设投资前功尽弃的严重后果。锡林郭勒盟人大工委副主任那顺巴雅尔也担忧地告诉记者:“国家每年拿出数十亿元巨资，用于浑善达克的沙地治理，这里水资源奇缺，如果刚种上没几年的黄柳因地下水供不上，平茬后不能复壮，抽不出新芽，留下一片片枯茬，京北绿色屏障工程将前功尽弃。”

内蒙古环保世纪行记者团领队、自治区人大常委吴国忠表示，在正蓝旗建设年产8万吨的木浆纸厂存在4个问题:一是国家投入大量资金治理浑善达克沙地，迁出很多农牧民，对沙地进行保

护性围封，使这里生态恶化的势头得到遏止，但是根本好转尚待时日，生态环境依然脆弱，如果造纸厂在这里安家落户，肯定会大量砍伐沙柳等林木，生态环境很快就会恶化，后果不堪设想；二是正蓝旗水资源短缺，造纸厂这样的耗水大户会大量超采地下水，浪费水资源；三是正蓝旗位于滦河上游，如果建设造纸厂，很有可能造成滦河水系的水体污染，危及当地和滦河下游的用水安全，代价是昂贵的；四是内蒙古自治区范围内的造纸企业大多存在污染环境的问题，像淀花浆板厂这样的企业在东乌旗造成的环境问题尚未解决好，到正蓝旗新建造纸厂又怎能保证搞好环保？

人们质疑的目光也投向了内蒙古毛乌素生物质热电有限公司。由于内蒙古毛乌素生物质热电有限公司最终是把目光投向内蒙古四大沙地。公司负责人称，若是他们生物质热电示范成功，将迅速引资300亿元，快速有效地治理内蒙古四大沙地的4000万亩沙地，年获取生物质量2000万吨，支持装机容量300万千瓦，年增绿电210亿度。对于这一说法，内蒙古一位沙产业、草产业协会的负责同志并不十分赞许，他对记者说:把沙柳和沙生植被白白烧了发电太可惜，造高密度纸板附加值会比发电高多了。

尽管内蒙古毛乌素生物质热电有限公司的负责人表示生物质可再生，生物质热电不排SO2，符合国家节能减排精神，排出的灰分可做钾肥，绿色、环保。但记者在采访中，许多关心沙地生态环境的人都无不忧虑地告诉记者:我就担心就这样无序地砍啊，烧啊，弄不了多久什么也没有了，到那时，纸造不成，电也发不了！还有人这样表示:沙生植被是靠水土光的条件转化而来的，以后地下水用完了，恐怕就要靠把宁夏西北的灌木往这儿拉了。

可以肯定，由于利益的驱动，部分农牧民为了给生物质热电厂提供沙柳等沙生植被，也会有饥不择食、急功近利的时候，会给沙地生态环境带来负面影响。记者也不禁要问:成千上万吨地砍伐沙生植被，分秒不停地燃烧灌木发电，一旦供不应求，本来就十分脆弱的四大沙地，怎么能够经得起如此十万火急的负重？

谁来调度沙生物能资源？

开展沙地区域环评时不我待

核心阅读:虽然经过数十年的不懈治理，但四大沙地由于自然条件差，环境仍然十分脆弱，稍有不慎，随时可能酿成严重后果。对四大沙地生物量能源进行区域环评已时不我待。

记者就在乌审旗发现的一些可能发生的生态危机问题，与乌审旗环保局栗秀峰局长进行了长时间地交谈，达成了几点有参考价值的共识。

其一，应进一步明确对待沙地的方针:第一是保护，第二才是量力而行的适度利用。

其二，对辖区内生物量等情况进行区域环评。据称，乌审旗已将此问题列入议事日程。

其三，严格控制在沙地建沙柳造纸厂和生物质发电厂。要严格以水定项目，以资源定项目，以环境容量定项目，在建生物质发电厂重在观其效，不在急于推广，要防止再生的生物量赶不上消耗的生物量。

其四，乌审旗地处毛乌素沙地腹地，虽然经过数十年的不懈治理，但由于自然条件差，环境仍然十分脆弱，稍有不慎，随时可能酿成严重后果。

其五，沙地开发要严格尊重自然规律，要有总体规划和布局，利用要适度，不宜脱离当地实际情况，贪大求全，盲目急于快速推进城市化进程，动土须谨慎。

放眼内蒙古四大沙地，生态恶化的趋势并没从根本上得到制止。以位于内蒙古东部的呼伦贝尔为例，上个世纪，呼伦贝尔在“种草不如种粮”、否定草原生态功能等理念的误导下，大面积地乱开滥垦草原，加剧了呼伦贝尔沙地环境的恶化。加之连续多年干旱，使本来恶化的生态环境雪上加霜。目前，呼伦贝尔草原退化面积达322万公顷，约占可利用草场的一半，近30年来，草原植被盖度降低了10％～20％，草层高度下降7厘米～15厘米，草地初级生产力下降29％～48％，牧草产量和质量明显降低。据统计，最近5年，每年因沙化造成草地覆沙变劣的草场面积达5万多亩。陈巴尔虎旗呼和诺尔镇199.2万亩草场已经沙化，占全镇草场总面积的42.6％。近10年间，仅新巴尔虎左旗嵯岗镇白音嘎查、陈巴尔虎旗呼和诺尔镇等嘎查就有40多户、近200名牧民由于沙埋房屋被迫搬迁。滨洲铁路有近90公里路段因流沙受阻。沙尘天气增多，沙尘暴频发。湿地萎缩，湖泊减少。著名的呼伦湖比历史最高水位下降3.21米，水域面积萎缩440平方公里，比历史最大面积减少18.9％，水域蓄水量减少45.5亿立方米，比历史最大蓄水量减少33.3％。陈巴尔虎旗多处大型露天煤矿开采，因剥离丧失的大片优质羊草草原失而不可复得，大量疏干水流失，给区域环境带来严重影响。如果毛乌素、浑善达克等沙地当前潜在的企业一轰而上、过度开发的势头得不到有效控制，所有用以改善沙地生态环境的努力将可能付之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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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地是在半湿润、半干旱地区，由于受自然及人为因素的综合影响和干扰，形成类似沙漠的地貌类型。在四大沙地中，位于西辽河中下游的科尔沁沙地面积最大，大约为5.06万平方公里；位于陕西省榆林地区和内蒙古自治区伊克昭盟之间的毛乌素沙地面积达4.22万平方公里；浑善达克沙地面积大约2.38万平方公里，位于内蒙古中部锡林郭勒草原南端，距北京直线距离只有180公里；呼伦贝尔沙地位于内蒙古东北部呼伦贝尔高原，面积近1万平方公里，在四个沙地中形成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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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态保护遭遇开发热潮

◆原二军

沙产业近些年来在我国发展迅速。利用沙生植物如沙柳、沙棘等资源进行造纸、制作板材或其他深加工，不但促进了人们种树种草防沙治沙的积极性，也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打开了一条脱贫致富的道路。

然而在内蒙古毛乌素、浑善达克等沙地，我们却隐隐感到了当地的沙产业开发有些变了味道。面对丰富的沙生绿色资源，在生物质发电厂扩大规模进行圈地的同时，在内地省份站不住脚的污染企业也把这里作为了避风港。在进军沙地热潮一浪高过一浪的形势面前，沙生植被的命运岌岌可危，其本应起到的生态效益和自身所带来的经济效益此时是否错位，刚刚有所好转的沙地生态环境是否会重蹈覆辙，值得人们思考。

对于四大沙地来说，种树种草抑制沙化步伐，生态效益是放在第一位的，只有在生态利益得到保证的基础上，才能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适度发展一些适宜的沙产业。但由于受利益的驱动，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些本末倒置。面对这种形势，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来加以制止并正确引导？

首先是要摆正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两者之间的关系。这四大沙地的生态环境直接关系到东北、华北和首都北京的生态安危。位于北京正北只有一百多公里的浑善达克沙地就是每年春季北京沙尘暴的一个重要来源。种树种草首要目的就是锁住沙地肆虐的步伐，逐步恢复沙地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为东北、华北和首都北京提供一个安全的绿色屏障。

其次进军沙地的项目要进行环评。要根据沙地的环境容量来确定发展项目，要做好总体规划，确保生态利益不受损害的情况下发展经济，造福当地人民。

第三，要把好项目引进关。沙地所在旗县一般经济都比较落后，其发展经济的迫切心情可以理解，但这种情况下更应把好项目选择关，不能让类似东乌珠穆沁旗淀花浆板厂之类“走西口”的污染企业在草原上畅通无阻。

四大沙地之一的科尔沁沙地在清朝初年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丰美大草原，几百年的肆意开垦让昔日的人间天堂变成了风起沙扬的茫茫黄沙地。历史的教训不可不引以为戒。在今天的沙产业开发过程中，也要切忌一哄而上，当地政府选择项目更不能饥不择食，否则，已初见成效的四大沙地生态治理将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