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危机时代的中国海外利益

金融危机在2009年之后进入相对平稳期，甚至出现缩小态势。但对中国而言，未来需要深入探讨的一项大战略，是如何在后危机时代维护和拓展中国的海外利益。

无处不在的中国

2009年12月13日，美国之音发表文章说，近些年来，西方政界和学术界高度关注中国在非洲的经济活动。在华盛顿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举行的研讨会上，专家们指出，过去的15年里，中国在非洲积极参与各种经济活动的深度、广度和速度都令人惊讶。中国朝野似乎都对非洲充满了兴趣。

美国前驻尼日利亚与南非大使、国务院负责非洲事务的副助卿普林斯顿·莱曼承认，“尽管美国对非洲提供了巨大援助，在贸易方面贡献良多，但中国在这方面的确比美国强不少。出于许多不同原因，我们在联合国或世贸组织同非洲区域集团合作方面没有中国做得好。”常驻非洲的美国之音记者沙卡萨利说，“如果你谈双赢，就必须有竞争。我认为中国人把竞争因素带到了非洲，这个因素看来正在发挥作用。所以，如果美国、英国真的愿意继续为非洲大陆带来商机，并期望成功，他们就必须调整自己的策略。”

法国记者赛尔日·米歇尔奔走于非洲和中国50多个城市，进行实地调查之后，于2008年完成了《中国的非洲》一书，得出了的结论是：中国正在征服黑色非洲。

目前到非洲的中国人最高估计只有50万，但中国在非洲扩大影响的历史性意义和战略意义却不可忽视。米歇尔说，“如永乐皇帝给非洲带去光明一样，胡锦涛领导的中国将一份真正的协定摆在非洲人民面前，承诺帮助他们走出黑暗。”书中引用刚果(布)总统府顾问的话，“中国给予我们的东西实实在在，而西方给予的难以触及。如果没有电可用，没活可干，透明和良政又有何用?民主又不能当饭吃。”这样的言论切实反映出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具有的全球竞争力。

然而中国碰到的远不止是乐观、友好的招待。2008年12月20日，为保护中国商船海上通航的安全性，中国海军舰艇奔赴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护航。1月6日抵达亚丁湾，直至4月16日第二批护航编队接替，首批护航编队完成40批206艘商船的护航任务，并解救过3艘外国商船。

《光明日报》一篇题为《中国要管海盗问题》文章这样评述：中国的国家利益，不仅体现在捍卫领土、主权的完整，还需要有力地捍卫海外的利益与海上运输安全，更为重要的是保护中国在拓展海外市场和援建他国经济项目的中国商人、技术人员及普通劳动者的生命安全。中国必须为已经越来越重要的国际贸易圈保驾护航。这是开放的中国、走向世界的中国面临的重要使命和责任，也是中国军队的责任。

中国国内也越来越多发现海外利益问题的重要性。在2009年外交部发言人举行的例行记者会上，就有不少外国媒体记者问到，印度遣返中国劳工问题，中国公司对澳大利亚矿产资源的并购行为，中国和一些东南亚国家修建水坝可能对湄公河的生态构成威胁，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在这些问题中，中国人、中国公司触碰的利益，都不在中国的固有领土边界之内。随着中国的海外投资、对外经济合作、技术援助等急剧扩大，中国外交部门扩展制度应对新挑战。2004年中国外交部设立了涉外安全事务司，专门处理和协调中国海外公民和法人合法权益的保护工作。

海外利益的四项内涵

什么是海外利益?中国如何才能更好地保护海外利益?在商业活动中，个人能具体感知到利益变化，但是要上升为政策，优化利益的维护与拓展则是另外一回事，个体相互诉求利益有可能无法达成众人的最优方案。不过，历史的经验可资借鉴。“现存的国际规则并不足以保护一个国家的海外利益……看看美国和欧洲国家是如何努力来保护他们‘走出去’的利益包括在中国的利益就知道保护海外利益的困难了。”新加坡学者郑永年说， “除了要中国恪守世贸组织规则外，他们通过设立各种机制来保护他们在华利益。欧美对中国的做法是否可以给中国一些启示呢?至少给中国提出了如何保护中国在海外的利益这个重要问题”。

20世纪80年代，美国面临日本经济挑战时曾提出，到底什么才是“美国经济”?美国本土的经济力量还是美国的海外经济实力?谁才是美国经济的代表?有人认为，本土美国经济的重要性比以前降低了，也有人为真正的美国经济其实不仅是美国本土的经济实力，还包括其海外服从于美国权威的经济力量。1990年，后来担任克林顿劳工部长的哈佛教授罗伯特-赖奇在《哈佛商学评论》上提出“我们是谁”的命题，他认为由于跨国公司的全球性活动，在美国本土范围内的公司利益未必比本土之外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些美国劳动力的利益，他们才代表了美国和美国的未来。当前美国等发达国家正在展开的外包业务论辩，是20多年前那场论辩的延续，也表明本土经济和海外经济关系发生演化的第二个阶段。

20多年前发生于美日两国战略人士之间的这场争论，其内涵之一就是澄清领土范围与领土范围之外两个经济范围的比重。用在当前来讲，就是分析清楚国内国际两个大局与中国经济增长、中国国家利益之间的关系，到底中国的海外利益如何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未来将如何走向，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意义。

耶鲁大学教授陈志武认为，中国的海外利益包括四大方面，分别是“人员生命安全、财产安全、资源供应、海外市场拓展”。他强调今天中国面对如何到海外拓展、到海外开发市场以及到海外找资源的问题，面对当年英国和后来美国、日本所面对的同样的挑战，因此有必要换个角度来看那些世界历史，要从海外贸易、跨国公司的经营的角度来研究理解他们当时是怎么做的，以及为什么那样做，这样才可能更有建设性帮助中国企业走出去。陈志武进一步认为，中国的对外政策应该转变为“以经济外贸为主线，为解决中国的就业与提高人民收入问题服务”。

从长时段历史来看，英国工业革命以来，世界经济主导国海外利益的生长、扩展，以及在各自国家战略中的地位、影响和作用机制，都为提供了恰当的案例和比较对象。而从问题领域来划分，海外利益至少包括原材料的供应、贸易战略、金融和投资战略，最后是制度能力的建设。

海外利益与国家利益

随着中国崛起步伐的加快，以及国际舆论对中国期待的深化，海外利益建设的重要性日益凸显。

西方舆论普遍认为，中国是此次全球性金融危机的最大受益者。2009年底美国总统奥巴马访华，美国人要求中国承担相应的国际责任。不过很大一部分中国人秉持防御性战略文化的传统，视美国提出的G2概念为阴谋。在他们看来，美国的这一提议，和20多年前借机搞掉苏联、拖累日本的用意十分雷同。 美国人的言论不乏夸张之处，按汇率计算，2008年中国的GDP占世界的比重不过

7.1％，而日本是8.1％，美国则高达23.4％。光从GDP看，中国远未达到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地位。不过，世界政治经济中的战略分析，依据的不仅仅是现时的物质力量，还有发展前景和战略意图的评估。中国被普遍认为是21世纪的超级大国，而中国人对迅速到来的国际地位的提升缺乏心理准备。

在那些看似夸张的言论背后，真正需要注意的是，为什么外部世界对中国提出那样的要求?中国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国际社会?显然，准确理解和把握迅速发展的中国外海利益将有助于中国身份的确立与国际定位。

中国今天的发展速度和规模，在世界历史上大概只有19世纪后期的美国可以比美。从国际政治经济的角度考察，美国在19世纪后期与20世纪初期崛起为世界强国时，首当其冲的是经济利益，特别是海外利益。美国海军上校马汉正是在这个阶段提出了“海权论”，呼吁美国建立强大的海军，以保卫美国商人在海外的利益。

20世纪30年代，查尔斯·比尔德认为，美国历史上的国家利益扩展有两项基本相关内容——领土和商业。领土扩张主要是服务于自由民为农业开拓疆土的需求；而海外扩张本质上是商业扩张。

世界一流强国崛起的经历已经告诉我们，到了一定的阶段，国家利益势必扩展到海外。中国自2001年加入WTO之后，海外利益的扩展提速。2008年铺展开来的这场金融危机不仅加速了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重组，很大程度上也成为中国国际战略布局和海外利益拓展的转折点。

国际经济的诸多方面是相互联系的，但这种联系对于一个上升中的大国而言是动态变化的，这是分析中国海外利益的难点所在。如何衡量确定国际贸易、投资、汇率的权重，以及分析国内——国际相互的关联，成为中国海外利益研究的重心。

从中国周边的角度来看，中美日是东亚地区的经济三强，三国在东亚地区的经济利害关系必然左右东亚地区格局，极大影响中国崛起的地区空间。把握东亚地区的发展态势，对于中国国家利益拓展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深入分析东亚地区三国海外利益的分量、交错程度、潜在能力，对于我们分析中国海外利益的延展性、大国竞争态势都有助益。

后危机时代，日本探讨如何“管理衰落”，美国讨论“美国梦”是否还依然存在、依然还对世界有吸引力。中国的讨论或许可以围绕海外利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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