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
1
天知道到底会不会是一种巧合,二宝走后的第二天,早上七点整的时候,一个男人剧烈地敲响了我的房门。那种咣当咣当的声响,很是黏稠和霸道,就像一个黑咕隆咚的大麻袋一样,蛮横地罩在了我的头上,而我之所以记住了是早上七点整这个时间,是因为当时我刚刚打开电视机,用遥控器调到了央视体育频道,我很想知道六个多小时之前,中国男足和乌兹别克斯坦男足的比赛结果。上一届亚洲杯,中国男足就是被乌兹别克斯坦男足稀里哗啦淘汰掉的。一个人也好,一个团队也罢,要是总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而且一次比一次跌得更加鼻青脸肿满地找牙,你说,这该算是哪门子的道理呢?
按说这场球赛,我是可以看直播的,因为无论是午夜零点起床,还是一直熬到零点,对我来说都不是件太要命的事。问题出在了傍晚,快要吃晚饭的时候,肖黑给我打来电话,我一接电话就兴奋地说:嘿!哥们儿,我解放了!语调当中全是显摆。
肖黑先是妈呀一声,然后加着小心轻声问我,咋的?有做绿帽子的材料了咋的?我说,你拉倒吧你,那材料你自己留着好了,备不住哪天就升值。肖黑说,那个,那你是又备了一套红帽子的材料?保准是。我说,行了行了,你别瞎猜了,是二宝回娘家了,最快也要半个月以后才回来。
故事讲到这儿,你应该就知道了,二宝是我老婆。另外,我觉得应该给你解释一下,什么是“做绿帽子的材料”和“红帽子的材料”。简单地说吧,在我们几个同事的小语境里,这两个东西就是离婚证和结婚证。旧版的结婚证是红色的,离婚证是绿色的。肖黑现在的妻子,是他的第二任老婆了。肖黑和前妻离婚时,离婚证还是旧版的,他手头的第一个红证就被替换成了绿证。而肖黑离婚的原因呢,据说是他的前妻不分明里暗里,一概出轨。由此,肖黑就把离婚证说成是做绿帽子的材料。至于他说我又备了一套红帽子的材料,也就不难理解了,他是怀疑我有了情人。
一听二宝回了娘家,肖黑只说了一个字: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不由得有一点生气,既然是他主动给我打电话,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才对的,可他却跟我扯了几句废话,就“妥”了。有什么好“妥”的呢?
我去厨房煮方便面,跟什么较劲也别跟饭较劲。刚刚煮好方便面,肖黑到了。除了他自己这个败类之外,还带来另外三个败类,一个是李成刚,另外两个是两瓶北大荒白酒。
肖黑说,我们哥俩给你庆祝解放来了。
李成刚则拍了下我的肩膀,说,老王,前两天我看一本什么烂杂志,里面有一句话,说得真他妈的给力。
我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我知道,这两个酒鬼是要把我家当成免费的游乐场了。
肖黑说,哪句话?
李成刚说,原话我也记不住了,大概意思是,没结婚的小伙子需要女人陪他睡觉,最好还别是一个女人:结了婚的老爷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需要自己一个入睡觉。
我忍不住笑了。
李成刚接着说,他妈的,啥时候俺家那个败家娘们儿,也带着孩子回她娘家住上个把月的?
说这话时,李成刚又不知从哪拿过来一个塑料方便袋,里面装着香肠、花生米、酱鸡爪、炸鸡翅这类熟食。
接下来白然就是喝酒了。主要是肖黑和李成刚喝,我呢,因为酒量太差劲,只能像个酒保一样,满肚子不情愿,脸上还得摆出四四方方的笑容。尽管这样,我还是很快就喝醉了,起码是大半醉。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事后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个叫小牧的女子,是什么时候来到我家的。
2
我必须老实承认,“小牧”,这只是我对这个女子名字的记音。她也许叫小木或者小穆,叫小路或者小鹿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呢,我现在还想不起这个女子是李成刚打电话叫来的,还是肖黑打电话叫来的。她的年纪看上去在十八到三十八岁之间,肤色很白,给化妆品留下大把可趁之机的那种白。李成刚或者肖黑对我介绍了她,可是因为李成刚或者肖黑的舌头,被酒精泡得比鞋垫还大上好几圈,而我的听力也刚好在呼啦啦地减弱,我就没能听清她的名字。
我姑且就叫她小牧吧。
小牧到来之后,只是很乖巧地坐在李成刚和肖黑的中间,也就是我的对面。她应该是说了要敬我一杯酒之类的话,我应该回敬了她一杯。之后,小牧就静静地坐在那,几乎不说什么话。我们三个醉鬼呜里哇啦地吹牛和抬杠,也说了几个根本不可笑的笑话,小牧总能很捧场地笑一笑,笑时还总是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一下嘴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每一次好像都是用左手遮挡嘴巴,这让我怀疑她可能是个左撇子。再就是,小牧的酒量看来不错,我们三个醉鬼,不管谁给她倒酒,她都没有拒绝。肖黑提议说干,她就干了;我说随意喝,她就象征性地抿~小口。
小牧到来之后的一个小时或者一个半小时,两瓶北大荒酒就空了。我以为他们三个就要离开了,而我也正好睡觉,李成刚却提议打几圈麻将。肖黑说,算了算了,打鸡巴毛麻将。李成刚死乞白赖地坚持,还用右手拍了下桌子,他的理由是小牧这么晚赶来,怎么也得让她赢个回家的打车钱。肖黑说,那个,我,那个。肖黑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那就打吧。第一个四圈很快就打完了,重新调庄以后,还没打几把牌呢,我的酒有些醒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个四圈的时候,坐我对家的小牧一个劲地总是偷看我。重新调庄以后,小牧仍坐我对家,肖黑坐我上家,李成刚自然就是我下家了。轮到我坐庄那把,我突然感觉有个东西来到了我的裆部,揉来揉去的。我往后靠了靠身体,可那个东西也跟了过来。我一低头,汗水就猛地一下涌满了额头和后背,酒也就醒得差不多了。你猜怎么了?是小牧把她的一只脚伸到了我的裆部!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使劲盯着小牧,同时胡乱打出一张三万。小牧啊地叫了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肖黑则说,别动,三万,我和了,黑夹。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肖黑的妻子哐哐地敲响了我家的房门。肖黑的妻子一边敲门,一边高声大骂,肖黑你个王八蛋!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我急忙去开门,肖黑的妻子没有跟我打招呼,自然也没理李成刚。她径直走到麻将桌旁,一把扯过肖黑的一只耳朵,拽着他往楼下走,边走还边质问,啊?我不让你回家你就真不回家?肖黑期期艾艾地说,老婆老婆,那个,你的话我哪敢不听?他妻子说,那我现在让你去死,现在就去死!肖黑说,老婆,那个。他妻子说,整天跟狐朋狗友在一起喝,咋不喝死你!肖黑说,老婆,那个,老婆老婆。这两口子就这样骂骂吵吵地走远了。
接下来,李成刚和小牧也走了。小牧临走时没说什么,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李成刚则嘟哝了一句,肖黑的败家娘们儿,就是欠收拾。
简单冼漱了一下,我躺在床上,心里很堵。你说这事能怨我吗?肖黑他自己跑我家来喝酒,我总不能撵他滚蛋吧?他来我家之前看来是跟他老婆怄气了,而我怎么能知道啊,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他喝酒的,就是喝酒,我也会先把他老婆喊来一起喝。我怎么就平白成了狐朋狗友了呢?再就是这个小牧,光看长相,应该是个良家女子啊,她怎么就把脚伸过来了呢?成心考验我还是成心恶心我?妈的,就算是在勾引我,你也得讲究一点技术含量吧?肖黑的老婆曾经指着肖黑的鼻子说,你们男人全都是狗。就算肖黑的老婆说得百分之二百正确,我也是狗,但小牧拎着棒子撵狗,没有不越撵越远的道理。我记得李成刚好像说过,小牧是他的朋友,肖黑也说是小牧的朋友,可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他们两个提起过小牧呢?算了,睡觉,明天我还要下一块社会新闻版呢。
我一觉醒来时,一看表,刚好是早上七点整。我突然想起没看成中国男足对乌兹别克斯坦男足的比赛,就急忙打开电视机。紧接着,就出现了我在故事开头处给你讲的那件事,一个男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3
须要说明一下的是,这个男人敲我房门的时候,我还以为又是肖黑的败家娘们儿呢。敲门声实在太凶悍和急迫,简直就是嚣张,我就有些压不住火。怎么的?把谁当软柿子,没完没了捏着玩怎么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我就隔着门板大喊一声,谁呀?
门外这人停止敲门,说,请问王一飞先生在家吗?
我能听出门外这人应该是个男人。这人的声音很尖,尽管加着小心,但还是蒸发出一种明晃晃的娘娘腔。我浑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一长串哆嗦。真的,这人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些古装剧里的太监。
我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我边说边打开房门。
站在我家门口的这个男人,我不认识。他大约三十岁的样子,身高应该是在一米八五以上,身材很壮,脸色黧黑。他的前额处,也就是两条眉毛中间偏上的地方,有个挺明显的疤痕,呈月牙状。我就不由得一愣,传说中的包公不就是这个样子吗?随即我实在忍不住笑了。换了你,你大概也是要笑的。你能想象包公一张口,发出的却是太监的声音吗?混搭也要讲一点游戏规则,是吧?
男人也笑了一下,说,你好王一飞先生,你的朋友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他边说边把一个长方体的盒子递给我。
我接过盒子,说,谢谢你,进屋坐。
男人说,不用了。他刚说完这三个字,我就听到了央视新闻联播的开始曲。我一愣的工夫,男人又从腰间拿出一个长方体。我以为还是送给我的,没想到原来是手机,那种最初款式、俗称大砖头子的大哥大。央视新闻联播开始曲,原来是他手机的来电铃声。
我急忙问他,是哪个人让你把它送给我?我边说边抬了抬手中的长方体,我还一步迈出了房门。
男人说,他说把东西给你,你就知道他是谁。
紧接着,男人就接通了电话,说,嗯,对,是,我听说了,对。什么?啥?啥?男人的脸色腾地一下红了,额头一瞬间就渗出了汗水。他匆忙瞥了我一眼,潦潦草草地对我摆了下手,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对着手机说,你们这帮饭桶,狗屁都比你们香一百倍!别说了!我这就打车赶过去!咋的?咋的咋的?我马上就到!马上。
接着,我就听到男人向楼下扑通扑通跑了下去。
我想,男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了,他得急着赶回去处理。
回到屋里,我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长方体盒子。它大约二十厘米长,宽和高都是五厘米左右,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盒子被一张涧河晨报包裹着,上面贴了一张白纸,纸上有电脑打印的四行字,前两行是我家的邮编和地址,第三行是“王一飞收”,最后一行则是“内详”两个字。
盒子里会是什么呢?刚才混搭男人说“他说把东西给你,你就知道他是谁”,话里的是“他”,还是“她”呢?爱谁是谁吧?不是还有“内详”吗?拆开看看不就结了?
撕下外面这层报纸,里面是一个浅灰色的硬纸板的盒子。掀开盒盖,里面没有我预想的信件或者纸条之类的东西,而是有一把带鞘的剑。剑鞘和剑柄是同一种颜色,似乎是介于紫檀和暗红之间的颜色吧,比较凝重。剑鞘和剑柄上,布满了类似花纹或者篆书一类的图案,应该是手工雕刻出来的,很形象,也很抽象。哦,对了,剑柄的尾端,还缀着一小段流苏,是金黄色的,与剑鞘的颜色极不搭配。
如果说这个时候我吓得浑身筛糠,这当然是有些夸张了。但说一点也不紧张,平静得像一杯凉透的白开水,这显然也和事实不符。我屏着呼吸,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抓着剑柄,将剑身抽出。我就知道了,剑鞘和剑体原来都是木质的。剑身上的木纹,底部密实,越向剑尖处越稀疏,像迷你的云层,一步三回头那样飘远。
你说,到底是谁送我的这把木剑呢?为什么要送给我?
4
我记得我在前面说过,这一天我是有工作要做的,就是下一块社会新闻版。而这会儿,我已经来到了报社。
对,我是涧河晨报的编辑,这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负责的版面,是鸡肋似的文学副刊。其实,说文学副刊版面是鸡肋,这已经是在严重抬举它了。唉,该怎么说才恰当呢,如果把我们报纸比喻成一个人体,文学副刊就应该是阑尾了,即使不添乱,它也起不到任何有益的作用,每当广告手术刀一样斜刺里杀将出来,显然就是阑尾须要切除的当口。除了文学副刊之外,我每天还要负责一块所谓社会新闻版,也就是每天浏览各大网站,专门划拉十八岁小伙娶百岁老妇、儿媳嫁给老公公,或者木乃伊顺产下双胞胎这类小道消息,转载到报纸上。顺便也说几句肖黑和李成刚吧,我在前面应该是没有介绍过他们俩。肖黑是我们报社的发行部主任;李成刚是见习记者,已经见习快一整年了。李成刚采写的新闻稿件,无论是消息,还是特写或者通讯,质量那叫恒定:错别字泛滥、蔑视语法、放肆抒情。因为这个,我们新闻部主任偏头疼发作的频率呈几何级增高。我估计我们社长的偏头疼也要发作了。因为李成刚是社长妻子的直系亲属,社长不好炒掉他,也不好把“见习”这两个字给他拿掉。
来到办公室,我先是上网看了下中国男足对乌兹别克斯坦男足的比赛结果,是2:2。中国男足需要战胜对手,并且净胜球要在两个之上才可进入下一轮,所以中国男足可以说是又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我只能是长叹一口气。接下来,我编辑完了那块社会新闻版,又看了几篇作者的电子来稿。之后,我就停了下来。事实上,这一整个上午,工作都被我做得有些心不在焉,我一直在想那把木剑。他妈的,谁送给我的?为什么要送给我?
我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我的某个作者,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叫张瑶也或者李瑶的女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在上个月初,这个张瑶或者李瑶自费出版了一本诗集,送给了我一本。如今这年月,文学的日子不好过啊,诗歌就更难,我就给她发了消息,好像还配了诗集封面照片和她本人的一张艺术照吧。她当时要请我吃饭,我拒绝了。她就说她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感谢我,这话里面似乎有点潜台词吧,但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什么。那么,这把木剑会是她送给我的吗?就算是她送给我的,她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真的,我不能确定这把木剑是张瑶或者李瑶送给我的。那么,会不会是那个别号瘦驼的老头呢?
这个老头,跟我爷爷同岁,我叫他大爷或者老爷子,他却叫我小兄弟。这个老头,是我老婆二宝单位一个同事的邻居。大约半年前吧,同事跟我老婆说这老头写了一辈子书法,连撒尿那么大的动静也没弄出来,但仍然坚持在写,我老婆二宝又讲给我听。我一直比较佩服这种执着的人,这种坚信南墙一定会被自己的脑门轰隆一声撞塌的人,我就去采访了这个老头,还把他介绍给了我们涧河市书法家协会的主席。书协主席挺欣赏老头的书法作品,也挺佩服老头这种韧劲,很快就帮他加入了省书法家协会。从这以后,老头就叫我小兄弟,还总是把他自己种的各种时令蔬菜送到我家,,这就让我反感了。受贿一棵白菜或者三棵大葱,传出去我也丢不起人啊。我终于忍不住跟他翻脸了,他却说,小兄弟,你是我的恩人,有什么好东西,我总是想送给你。这次翻脸之后,老头再没来找我。
如今这把木剑,会不会是老头认为的好东西呢?
5
直到我下班往家走的时候,我也没想出来这把木剑到底是谁送给我的。加上前一晚没有休息好,我有些头疼。来到桥旗路和北岸街的交汇口,看到了北岸邮政局时,我猛然想起,早上将木剑送给我的那个混搭男人,好像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外衣,应该就是邮政制服吧,我有些拿不准。
我就想,我该让我们报社的某个跟邮政局熟悉的记者,帮我打听一下,看看那个混搭男人到底是不是邮递员。我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混搭男人是邮递员,他只管把信件或者邮包送到收信人手里就好了,至于寄信人是谁,跟他没有关系。可是,可是我分明记得,混搭男人把木剑交给我的时候,他说,你的朋友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看来,我明天还真得让李成刚帮我到邮政局打听一下。
我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你猜怎么的?肖黑这个败类正坐在楼梯台阶上等我。我挺生气的。除了昨晚他老婆的那几句话说得太差劲之外,另一件事,我在前面忘了说了,这就是早上我发现我输了将近五百块钱。昨晚我们打的是一块钱的小麻将,就算我一把没和过,就算所有的炮都是我点的,也不该输这么多钱才是。
我耸了下肩膀,懒得理肖黑。
肖黑就挠了挠后脑勺,说,老王,你也知道,我老婆就是这样的人,说话不受听,你别怪她:
叹了口气后,肖黑接着说,我离过一回婚了,再离的话,人家怎么看我?
肖黑这一道歉,我反倒不好意思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再说了,他老婆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我就急忙说,我靠,你说什么呢?咱哥们儿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谁还能真生谁的气怎么的?快,进屋,北大荒还有小半瓶。我边说边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肖黑说,不了,我得马上回家。本来想在单位跟你说这事,人多,不方便。
我说,你急什么?进屋,不喝酒,你坐一会儿还不行啊?
肖黑说,不了。
见肖黑真的要走,我急忙问他,昨晚那女的,是不是叫小牧?
肖黑说,好像是吧。
我说,她不是你叫来的吗?
肖黑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还以为你认识她呢,你也不认识她吗?是李成刚把她叫来的?
我说,哦,是老李啊。
之后肖黑就走了。我呢,进了屋,接着煮我的方便面。糊弄完自己的肚子,我打开了电脑,我老婆二宝正在QQ上等我。
二宝警告我不要在后院给她点上一把火。我说,老婆,我倒是想点几把火,可我发现地球上,暂时还没有比你更好的干柴。我想坐火箭去火星踅摸踅摸,可我没打听到哪里卖票。我和老婆接下来的对话稍稍涉嫌少儿不宜,更多的却是些鸡零狗碎的废话。过日子嘛,也无非就是废话加上废话这个样子吧。这显然不是在明示或者暗示我和二宝过够了,想要拆帮散伙。不是这样的。其中的意味我就不跟你哕嗦了,等你结了婚,并且两口子天天大眼瞪小眼地过上十年八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想过要把木剑这事告诉二宝。我老婆还是蛮聪明的,她也许可以帮我分析出来个一二三。但这件事,我三两句话也说不清啊,再加上我担心她会胡思乱想,或者害怕什么的,就没有跟她说。
当然了,我也没跟二宝说小牧。黄泥掉进裤裆这类蹩脚戏,我是不会怂恿自己去领衔主演的。
6
第二天上班,我找了李成刚。我没有提及木剑,而是首先问他,前晚上那个女人,是叫小牧吧?
李成刚说,啥?小牧?她不是姓杜,你们都叫她小杜吗?
我说,什么你们我们?她是你的朋友,我哪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
李成刚噌地一下站起来,说,老王,操,闹着玩不带下死手的。
我说,什么闹着玩,还下死手?
李成刚说,小杜,我那天是第一回见她。我打眼一看就知道她不是个好鸟,你咋认识这套号的玩意儿?
我倒抽一口冷气,接着就用右拳砸了一下左掌心。我说,我,我也不认识她。
李成刚说,那就对了,我觉得你不能认识这种人。那天我喝大了,还以为她是你朋友,闹了半天是肖黑把她喊来的。她和肖黑,嗯,不意外,我半点都不意外,这就叫啥人找啥人,这就叫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专门找瘪亲家。
我忍不住仔细打量李成刚的脸,从他的脸色和表情来看,他真的不像是在说谎。那么,应该是肖黑说谎了?反正他们两个中间,一定有一个人说谎了。他们又为什么要撒谎呢?
李成刚说,你这样看我干啥?
我勉强笑了笑,说,不干什么。
我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我本来还想跟李成刚说说木剑,再请他帮我打听一下把木剑送给我的混搭男人。但现在,我只好放弃了。难道不是吗?你会让一个很可能对你说谎的人,去帮你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吗?
简单地说吧,接下来的几天,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认得了邮政局的局长,但邮政局根本没有混搭男人这个员工。为了保险起见,我还问了几家快递公司,也是没有找到这个男人。
每天下班回到家,没什么事的时候,我就拿过这把木剑端详。我是真的有些心烦,无缘无故凭空多了这么个东西,你说,这算是哪门子一回事呢?
这天晚上,应该就是鸟兹别克斯坦和澳大利亚争夺一个亚洲杯决赛名额的那天晚上,肖黑又来我家了。见我是拿着木剑给他开门,肖黑先是吓得后退了两步,之后说,怎么的?最近喜欢上武术了?
我说,不是武术,是巫术。
说着话,我们两个就进了屋。我把木剑的来历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肖黑。肖黑听完,有些不屑地一笑,说,老王你可真能瞎扯,编瞎话你也得想法编匀乎它呀。谁信啊?你还编辑呢,嘁。
我想发火,可转念一想,把我换成肖黑的话,我也没法完全相信这把木剑的来历。我就叹了口气,说,你不信就不信吧,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肖黑拿过木剑,看了看,说,你也别多想啥,啥剑啊,你就当它是一块木头不就得了?噫?桃木,我看出来了,这是一块桃木,桃木能辟邪你知道不?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这时候,又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来的是李成刚。
你大概还是记得的吧,我在前面说过,因为搞不清到底是肖黑还是李成刚把小牧带到了我家,我有些生他们两个的气,也有些信不过他们了。但这会儿,我已经不生气了。我想,小牧也许真的不是一个良家女子,这样一来,无论是肖黑还是李成刚,在酒醒之后,也就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认识她了。再者说了,我就算真的生了他们两个的气,也只好埋在心底。对于同事,我认为最好还是把关系处理得融洽一点为上策,因为同事往往是由不得自己来选择的。你想想吧,当你和老婆水火不相容时,你还有离婚这条华山道可走:可如果你和同事闹翻了,你是能炒了同事还是能炒了自己呢?
李成刚看了木剑之后,嘿嘿一笑。他说,有两种可能。
肖黑说,你有屁就放。
李成刚问我,老王,你调戏过别人老婆没?
我说,没有,起码暂时还没有。
李成刚说,那就是你家二宝调戏别人家老爷们了。
我说,你说话别像便秘这么费劲好不好?
肖黑说,老李,除了裤裆里那点破事,你脑袋瓜子里保准啥都没有。
李成刚两手同时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他说,我觉得是你们两口子中的一个人,招惹别人家老婆或者老爷们了,人家就送来这把剑来警告你们,小心自己的脑袋。
我说,拉倒拉倒,不说这个了。喝酒,上回剩的北大荒,我还给你俩留着呢。
酒刚刚倒上,肖黑的老婆又来了,还是一边敲门,一边高声大骂,肖黑你个王八蛋!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我让李成刚去开门。李成刚后退了一步,接着就梗着脖子去开了门。我以为李成刚会暂时给我当一下挡箭牌呢,结果他根本没跟肖黑的老婆打招呼,就腾腾腾向楼下跑去了。
肖黑的老婆进了我家,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肖黑近前,一把扯过肖黑的一只耳朵,拽着他往楼下走。
是狗改不了吃屎。肖黑的老婆走出我家房门时,说了这么一句。
呸!她还往地上吐了一口。
7
有一句俗语你一定是听说过的: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因为一直搞不清木剑的来历,我现在就有一种被贼惦记上了的焦虑,还有一种不甘。
另外,我在前面说过的那个瘦驼,你应该也还记得吧。抱着有枣没枣来一竿子的想法,我带着木剑去见了他。他终归是懂得一些书法的。我想问问他,剑鞘上的花纹,到底是不是篆书?瘦驼的过分热情,我就不一五一十给你讲了,只说结果:花纹不是篆书。不是篆书义是什么?瘦驼也不知道。他还说,凭他经验,这把木剑,怎么也得值个三两万块钱吧。这无疑让我的焦虑又厚厚地加深了一层。
后来,我将木剑的来历改头换面又言简意赅地敲了出来,连同木剑照片,发在了一家论坛上,请网友猜猜是什么意思。跟帖不多,有说是警告的,有说是无聊的,有说是邮递员送错地方的,总之没能给我以什么让我眼前一亮的提示。
我觉得,木剑这事,我还是得跟我老婆二宝说说了,一来她可以帮我分析分析;二来呢,万一这把木剑将来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我现在不告诉二宝,将来我可能就更加解释不清了。我就给二宝打了电话,让她早点回家。
日本男足国家队第四次捧起亚洲杯的前一天,二宝回来了,我去火车站接她。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火车站,我见到了小牧,同时也见到了送我木剑的混搭男人。混搭男人右手拽着一个拉杆箱,左臂搂着小牧的腰,正在往候车室走。
我急忙赶上前,说,喂,你们好!
小牧愣怔地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转向混搭男人。她问混搭男人,这人是谁啊?你认识他吗?
混搭男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他们两个就绕过我,进了候车室。
我愣了好一会儿,就到出站口去等二宝。大约五分钟吧,二宝来到了我面前。
她问我,老公,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我一边抬手招呼一辆出租车,一边说,啊,那个,累着了,看亚洲杯累着了。
回到家里,我以为二宝会问我木剑的事呢,她没问,而是搂着我的脖子,把嘴巴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老公,我现在是安全期。
我应该是没有那种兴致的,但我说,好啊,我们洗洗澡吧,你先去洗。
二宝进卫生间洗澡去了,水声哗啦哗啦的,弄得我心烦。我就拿过木剑、剑鞘和包装它们的浅灰色硬纸板盒子,出门,来到楼梯间,打开垃圾道的小铁门,把它们扔了下去。我想好了,二宝问我木剑时,我就说,什么木剑啊,我就是想让你回家。
关上垃圾道小铁门,我嘟哝了那句眼下很潮的话:神马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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