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六会议”始末
1957年6月6日上午10时在北京南河沿全国政协文化俱乐部,中国民主同盟第一副主席章伯钧召集六位大学教授和其他几个人,举行了一次紧急会议。6月6日六教授,故称为“六六六会议”。这六位大学教授是:
曾昭掄,北京大学化学系教授,高等教育部副部长;
钱伟长,清华大学副校长、教授;
费孝通,原清华大学教授,中央民族学院副院长、教授;
陶大镛,北京师范大学政治教育系教授、政治经济学教研室主任;
吴景超,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黄药眠,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参加会议的还有民盟办公厅主任叶笃义。此外,还邀请民盟副主席史良、民盟秘书长胡愈之、民盟中央常委闵刚侯、金若年出席了会议。胡愈之在会议开始前即离开会场。
反右派斗争发起之后,闵刚侯写了一篇题为《章伯钧召集的一次紧急会议》的揭发文章,对这次会议的情况作了详细的追述。尽管闵刚侯在文章的开头写道:“这的确是一次紧张的集会,许多人激昂慷慨地发了言,这些发言不像是人民内部的共同语言,因之给我的感受极其深刻,不易磨灭。”但事隔近一个月,个人的追述与实际的发言内容难免要有所出入,特别是反右派斗争如火如荼的气氛,对闵刚侯的措词不能不有所影响。因此,我们还必须参考一下其他人的有关回忆材料,才能比较准确地了解这次会议的真实情况。
章伯钧等人举行这次会议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闵刚侯断言,“章伯钧这个右派野心分子就是想通过和罗隆基的联盟(参加这次会的曾昭掄、费孝通和吴景超等都是罗隆基的小组织人物),点上火在学校里烧起来企图威胁党,以达到反对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的狂妄目的。”
闵刚侯的这个论断——实际上也就是中共中央对此所作的结论——是很值得我们重新研究一番的。
果真是章罗结盟的会议吗?闵刚侯下这个断语时,显然忽略了民盟副主席史良一贯的政治态度。众所周知,史良一贯是站在拥护共产党的领导的立场上说话的,在整风运动刚刚发动的时候,史良就坚决反对罗隆基的观点,表示要和他争鸣一番。那么,如果“六六六会议”有任何结盟反党的迹象,史良不会觉察不到,也不会不表示反对的。事实是,史良自始至终参加了会议,并建议,他们几个人一同去向共产党的负责同志反映情况,这说明,“六六六”会议根本不可能是章罗结盟的会议。
果真是一次“点火”的会议吗?这个结论也错了。恰恰相反,这是一次“灭火”会议。章伯钧后来交代说:
6月5日下午,曾昭掄、钱伟长、费孝通、胡愈之四个人在民盟的‘科学规划’工作组开会后到家里来找我,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钱伟长讲了清华大学学生的情况,他说:“现在是放,还是收?清华大学党委已不能维持了,如果继续放我们不管,要收我们就来收。”费孝通也谈了一下民族学院的情况。曾昭掄也说了,他说:“现在的情况是全国各地都搞起来了,上海的学生闹很厉害,今天上午,杨秀峰(时任高教部部长——笔者)到上海去处理问题,情况很严重,学生有可能上街,市民也不满意,学生同市民结合起来就是匈牙利事件”。当时,我同意他们的见解,对形势的估计是这样严峻。当天我们决定:第二天再多找几个人谈谈,并由我告诉周总理。当天晚间,我曾给习仲勋、李维汉打电话,但是没有接上头。
章伯钧等人一再指出局势的严重性,无非是强调“收”的必要性。他们认为如果继续“放”,民盟不会再起什么作用了;但如果要“收”,共产党就不能离开民盟的帮助。在他们看来,局势已经严重到一触即发的程度,而这正是民盟发挥作用的时候。
第二天会议的发言,更加清楚地表明了他们主张“灭火”的动机。费孝通回忆说:中午章约史良、胡愈之、叶笃义、黄药眠……和我十二人在文化俱乐部吃午饭座谈,除胡、闵、金没有发言外,大家都谈了。在情况估计上,除吴景超觉得正常之外,都认为是紧张和严重的,有人说这是匈牙利事件前夕,所不同的就是学生还没有找到头儿,教师们和学生一联起来,上了街,就会闹大了。
民盟应当怎么办,做工作是应当的,但是这里关键是在动向问题,我在会上提出,民盟的领导在帮助党整风运动中曾否和党联系过。民盟的方针只是解除顾虑,有啥说啥,是不够了。章回答是没有联系过。……当时,大家都要几位副主席赶紧找党的负责同志谈一谈,其中也包含了错误的看法,就是对党中央是否已掌握了各校实际情况有怀疑。章说可以找周总理、李部长(李维汉)、康生、彭市长(彭真)。史良副主席主张在座的人一起见党的负责同志,问我们是不是愿意像会上一样都说出来,我们都说愿意。她说晚上要遇见总理,如果总理同意,当晚就可以召集大家谈,各人留下电话,由叶笃义联系。
费孝通所谈的情况和章伯钧的交代是一致的。章伯钧回忆说:
6日上午,我们又在政协文化俱乐部见面了。……大家又把头一天的情况说了一下,吴景超估计的形势没有那样严峻。会后,史良的意见是请示领导,找周总理谈,并且说下午和周总理见面时说一下。
7日,国务院开会。史良对我说,前一天晚上已和周总理谈了,总理未置可否,她叫我们再和总理谈一谈。在会上,我写了条子给总理,说情况很严重,谈话的人的态度颇为诚恳等等。总理也未表示可否。
想必中央已经决定了大规模反击右派的方针,周恩来不便于表态,只能“未置可否”了。
将“六六六”会议定为“点火”会议,显然难以解释这样一个问题:章伯钧等人为什么急于同周恩来等中共负责人谈谈?特别是史良在这个问题上也表现出了相当大的积极性。如果是为了“点火”,如果是为了把事情闹大以迫使共产党下台,章伯钧等人就会在这“匈牙利事件前夕”下到基层,去“呼风唤雨,推涛作浪”,而不是急于同中共的负责人取得联系。答案只能是:章伯钧等人急于向中共负责人反映局势的严重性,以促使中共下定“收”的决心,并赋予民盟更多的政治责任。所以我们说,“六六六”会议不是“点火”会议,而是“灭火”会议;把这个会议定为“章罗联盟反党反社会主义活动的顶点”,也属不实之词。
应该说,这次会议也存在着一些严重的错误。
第一、一部分人过分夸大了局势的严重性。如章伯钧在会上说,“交通部在汉口的学校,学生要请愿,其他地方也有学生罢课,形势十分严峻。”“共产党内部问题也大,计委差不多都是党员,但撤换李富春的大字报贴在李的门口;这是估计不到的。”又说“学生上街,市民跟上去,事情就难办了。”还有的人认为,当时的情况很像波兰统一工人党八中全会前夕。后来章伯钧承认,他所说的计委门口贴大字报的事,是道听途说,不符合事实的。
第二、一部分人过分夸大了共产党所犯错误的严重性。如章伯钧在会上分析说,苏共二十次代表大会以后,斯大林被批判了,各国共产党员所遵循的唯一的理论和行动的教科书——苏共党史也要修改,现在已没有一个理论和实践标准了。他说,列宁死后有两个人,一个是南斯拉夫的铁托成为反对派,另一个是中国的毛公继承了列宁主义。这次整风运动,要党外的人提意见,其后果我想毛公一定是估计到的。民主党派提意见想来总是客客气气的,但估计不足,没估计到党会犯这样多的错误,现在出的问题大大超过了估计,真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弄得进退失措,收也不好,放也不好。还有的人认为,从运动中揭露出来的问题看,情况十分严重,主要是制度造成的,而不是个人作风问题。
第三、由于对形势以及党所犯错误的不切实际估计,使一些人过分夸大了民盟的政治作用。有的人说:在这种严重的情况下,要收也容易,只要民主党派站出来说话就可以。现在民主党派说话是有力量的。学生到处找自己的领袖,希望我们能站出来说话。
章伯钧说:在共产党进退失措、没有办法收的时候,民盟有责任要帮助党。他认为,民盟现在大有搞头,主张民主党派要大大发展,同时还要深入到县一级,这样才能真正发挥监督作用。他建议费孝通去掉专家局、民族学院和民委会的职务,多花时间搞民盟的工作。在他们看来,局势的发展超出了共产党的估计,共产党已经陷入困境,现在只有民盟站出来说话,才能控制住局势。这也是他们急于同中共负责人取得联系的根本原因。这种过分夸大民盟政治作用的观点,不仅容易在实践中产生忽视共产党的领导作用的倾向,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章伯钧等人利用“危机”迫使中共给民主党派更大权力的政治野心。至于这种野心膨胀到何种程度,是否已严重到从根本上反党反社会主义,要取共产党而代之的程度,当然是应该分析的。
(选自《求索中国:文革前十年史》/萧冬连 谢春涛 朱地 乔继宁 著/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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