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氛围下的女性书写
关键词:凌叔华 小说 女性书写 诗意
摘 要:凌叔华以描绘“高门巨族”的独特女性视角、温婉细腻的创作风格奠定了她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现代文坛上的地位。
凌叔华用温和的女性批判来关注这个时代女性的成长和命运,用独特的审美眼光来反思女性的生存困境。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她非常善于把富有古典主义的意象运用于创作中,暗示着女性的命运;作为画家的她,也善于用绘画的技巧和色彩营造出凄美的诗意氛围。
凌叔华以《女儿身世太凄凉》踏上文坛,一篇《花之寺》又让她声名鹊起。其小说以女性的视角、阴柔的笔触、温柔的心态进行着女性书写,尤其是在文本的意境营造上,身兼画家的她,用淡雅清新的山水画色彩和绘画技巧,营造出古典的意象和意境。凌叔华“以文入画”的写作,在“五四”时期是一个独特现象,也让她能够在文坛拥有一席之地,充分发扬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
一、通过典型意象象征女性的命运
意象是中国首创的一个审美词汇。其源头可以上溯到《周易·系辞》。简单地说,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是具体可感的物象。在文学创作上,意象是指作家创造构思之后借助语言符号表达出来的物化形态,作家经常追求最能体现作家审美理想的意象。
作家对意象的选取一方面主要是源于自身审美经验的自主选择,另一方面也决定于意象本身所具有的表现性。意象作为情感载体,其美感效应的传达需要外在形式美和内在意蕴美共同支撑。“五四”一代的小说家们,尽管脱离了传统文化的束缚,但是曾经出国留学接受新式教育的他们,仍然具有相当深厚的文学修养。这些传统文化的影响不自觉地体现在他们的文学创作的各个方面上。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凌叔华所创造的意象才会具有中国传统的美感和西方象征主义的暗示,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现实之意。
凌叔华的小说中经常会出现一些富有女性特色的传统意象描写,这些意象与文章故事结构有着紧密联系,更与故事女主人公命运息息相关,从而组成一组与女性有关的独特意象群,带有鲜明的个性色彩,具有独特的审美意蕴。凌叔华从不刻意隐藏她的女性书写,在她的作品中的意象也往往具有女性的阴柔之美和含蓄之美。绣枕、镜子、信、琴是她创造的最具有典型意义的意象。
凌叔华在小说《绣枕》中不惜笔墨地描绘绣枕的精美,通过旁人的夸奖“这鸟儿绣的真爱死人”来表现大小姐的心灵手巧。在传统的封建社会,评价一个女孩子温柔贤淑、心灵手巧的美德,往往是通过闺中刺绣来体现。由于女性在封建社会里被灌输含蓄是女子必需的品格,这自然就使得女子在传达爱情时只能用物来代替。《绣枕》中大小姐的父亲精心设计这样一个圈套,让小姐刺绣送到白总长家,希望白总长的二少爷能够看上它。小说最后是写用了三四十样线绣了半年的绣枕在一夜间被糟蹋了,大小姐精心的杰作和希望毁于瞬间;绣枕的美丽和她被蹂躏、被践踏的结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小姐的命运是当时所有闺秀们共同的命运,她们没有权利掌握自己的未来,即使再心灵手巧、再美丽的灵魂也只有一个凄婉哀怨的结局。作者运用意象的象征和暗示,成功地书写了自己的女性意识,含而不露的表达方式正是中国古典文学所追求的表达方式。
在女性的闺房中,镜子是女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女性自我表现、自我倾诉、自我迷恋的道具;同时镜子也是易碎的物体,暗示年华的易逝。 《李先生》中独立性强的李志清平常几乎不照镜子,当张妈拿着镜子和蜜水给她时,她发现镜中的自己有些年纪了,她才感觉很懊恼,想起了自己和当年妈妈去世时是一个样子,转而又惆怅起来。因为镜子,让她看到了脆弱的自己、真实的自己。《绮霞》中写到绮霞看到镜中的自己“苍白无血色的脸,像纸衣铺里糊扎的纸人儿似的”才知道年华已去,自己完全变成一个主妇,原来的理想被琐碎的生活吞噬,于是她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找回自己。
琴是女性闺阁中常见的一种物件,代表高雅的艺术。在文学作品里,琴也是经常出现的一种意象。“琴棋书画”,女性要是能够样样精通,那就证明是个有涵养的才女。《绮霞》中,女主人公绮霞是一个十分钟爱琴的人,可结婚后做了全职太太,偶然抬头看到了提琴“黑漆皮的套子已经铺满了灰黄的土,旁边挂了一个大蜘蛛网子,近琴套子的地方隐约露出着许多有尾巴虫子爬过遗留下的闪光痕迹”时,心里顿感要哭出来,因为她曾经的理想就像虫蛀了琴一样,几乎要被毁灭;到最后她选择了琴,也就是选择了事业。从这里我们看出,琴不再是一个具体的意象了,它只是一个替代物。假如不是琴,而是画,或者其他的东西,都会促使绮霞走出家庭,走向社会。小说中的意象瞬间能够引起人物内心的变化,间接地反映了社会生活,以及对人生的感悟,更好地揭示了主题,增强了文中的审美效果。
二 、在自然意象中寄托女性情怀
在凌叔华的作品里还有不可忽略的就是自然意象,即大自然中借以寄托情思的物象。
在凌叔华的作品中出现的暮春时节,象征着女性青春易逝,时间流走,“花开能有几日红”的短暂;暗示主人公在生活上感到了困倦、感伤、无聊、烦闷的心情。凌叔华选用春天这个意象更能增加小说的艺术感染力、和读者产生共鸣,达到审美理想的实现。
《花之寺》中诗人幽泉在四月中下旬的下午,面对春风感到慵懒,内心感到烦闷,因为“已经四月了,再不看花,今年的春天又白过去了”,他无意识地流露出对春天易逝的惋惜,当看到有爱慕者来信时,顿感精神百倍,好像人生的春天又一次到来。《无聊》中写暮春时节“桃李花落完了枝子上却长了青翠的叶子;只是房子里到处都有一股又潮又霉的土腥味儿”,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主人公霄音的烦闷和无聊是必然的。春天的潮湿使人也发霉,暮春的落花又使人伤感,伤感着一事无成,“除了暗地里生气落泪,又会怎样?”“无聊,无聊,都是无聊”。在这里暮春又暗示着春天已逝。《女儿身世太凄凉》也是写暮春三月,“温柔的东风忽的吹开了那妆楼的葱绿纱帘了”,春在这里即指自然界中的春,同时又赋予了新的含义,即西方现代思想也开始迎来春天,也就是西方现代思想像风一样终于吹入闺阁。
春在凌叔华的作品中也象征着女性春心萌动,向往爱情。《吃茶》中写到鸟雀跟着春风把芳影吵醒了。醒后的芳影开始回忆和同学的哥哥在一起的事,觉得爱情来了,然后不断地做着和爱情有关的幻想。
凌叔华挖掘出了春这个审美意象的象征性,在某些理性观念和抽象思维的指导下创造了具有求解性和多义性的、达到人类审美理想境界的“表意之象”。
三、 如画般的意境造就诗意的氛围
中国古典文学一直就以抒情写意为主,同时注入诗歌、音乐、绘画,致力于意境的营造和审美想象空间的创造。 在文学理论中,意境被定义成“抒情作品中呈现的那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形象系统及其所诱发的审美想象空间”。
凌叔华深受中国古典诗词的影响,讲究含蓄、隽永的风格,追求诗情画意的意境和丰富的审美意蕴。在现代小说的发展的道路上,凌叔华“以画入文”的意境创造,体现了中国传统审美观念的现代回归。朱光潜先生在评价《小哥儿俩》时说“作者写小说像她的画一样,轻描淡写,着墨不多,而传出来的意味却很隽永”。
凌叔华是一个很爱惜笔墨的人,她的小说大多是篇幅短小,通过人物对话来展示人物性格和心理活动;但是往往通过简短的景色描写,仿佛山水画的点染,寥寥几笔便营造出一种诗意的意境,从而用环境来烘托人物心理。《女儿身世太凄凉》文中开头就写了一段环境描写:
当暮春的三月的一个早晨,花园草长了,桃李花落了一地。暖和的风,时时还吹起地上的花片,与蝴蝶一同跳舞。那无知的黄蜂,还嗡嗡的飞来飞去采蜜,他们似乎还不知花已落完了。那高才过墙的桃李树,满出了新叶子,从那嫩黄的疏叶中,露出几个小桃,小李。园门口的垂柳树正对着园主人的小姐妆楼。微风荡漾着那条,一丝一丝的飞向东又飞向西,好像东亚美人的梳发,及西洋歌女跳舞。
这幅意境由草、花、桃、李、蝴蝶、黄蜂、垂柳、妆楼等意象组成,传达出了春天的气息。凌叔华是那么熟练地将山水画的色彩转化成了文字,使文章具有绘画之美;同时,她又将动的自然动物和静的自然景物融在一起,动静相宜,使文章具有灵动之美。
凌叔华善于以运用女性特有的敏锐观察力和主观感悟力,观察那些微不足道的事物,将本来不是很美的事物,通过主人公的心境描绘得如画般美丽。《花之寺》中写到男主人公到花之寺去约会爱慕者,走到破败的庙里顿感惘然,无心观看菜园残褪的春光,但凌叔华偏不让主人公感到失望,她能够将本来了无生气的景物让人眼前一亮。因此当主人公看到,
有一个破到不遮风日的草亭,几堆假山石,石旁有一棵长满了叶子的杏树。一棵白碧桃树正开着洁净妒雪的花,阳光照处,有几群小蝴蝶绕着飞。树底下短短的野草长满了。
破草亭还能有洁净妒雪的花和蝴蝶翩翩起舞,这完全融入了主人公的心情,本来有点惘然的心情忽然感到兴致勃勃,只言片语就渲染了淡雅的意境和人物心理变化。
四、如诗的语言风格
凌叔华的小说之所以呈诗情画意的意境,不仅仅是文中有画,同时也是因为文中有诗,即诗意的抒情性语言。她用诗化的语言描绘如画的景致,构成了如诗如画的意境。因此,她的小说在语言上呈现诗化的特点,淡化了故事情节和叙述的完整性,但是也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
在凌叔华的小说中最能体现语言诗意的是比喻和拟人的大量运用,如《花之寺》中幽泉收到的信,言辞很亲切,“在烂漫晨露底下,趁着清明的朝气”,“温柔的东风”,“仁慈体物的园丁把我移在满阳光的大地”,“你是这小草的园丁,你给它生命,你给他颜色”,“春花寂寂争妍,境地幽绝”等等,这些典雅的带有抒情性的语言,不但使得故事丰润,也让幽泉觉得这个女子是很有教养很有才华的人,又是那么地崇拜他,因此他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知道她是谁。
又如在《酒后》中有这样一段话:
现在我眼前坐着的是天仙,住的是纯美之宫,耳中听的,就是灵府的雅乐,鼻子问道的——销魂的香泽,别说梅花的甜馨比不上,就拿荷花的味儿,亦嫌带些荷叶的苦味呢……
——桃花?我嫌它太俗。牡丹,太艳。菊花?太冷。梅花?也太瘦……
俗、艳、冷、瘦等词语,这些形容花的词语,具有典型的中国古典风格。凌叔华巧妙地将女人和花连在一起,又用诗化的语言来叙述故事,不但不显得矫揉造作,反而增强了文章的审美效果和抒情性。
《疯了的诗人》中,主人公在殿门前的池子时,看见池子里面的白莲很美。
不知何时,大士池里千百朵白莲,褪了粉妆,涂上了姚黄的淡采,含了兰蕊的清芬,偷了丹桂的馥郁,冒着春寒,飞上菩提树,微风过处,吹落九天奇葩的消息。这些不成形的诗意,此时在他脑子里打转儿。
这是凌叔华最擅长的比喻和拟人的混用,让生硬的语言顿时增添了灵气和诗意。
五、结构的散文化特点
“五四”时期的女作家们大多采用具有自传体特征的抒情式结构或散文结构,往往借日记、书信等抒情而成,因而有小说散文化诗化的倾向,就像漂浮着的云和流动着的水一样自然流畅。在现代文学当中,京派和浪漫抒情派的小说创作具有典型的散文化倾向。如浪漫抒情派的小说在结构上主要以情绪、感受、心境来结构作品,而不是以故事的情节发展来组织全文,是典型的情绪化、诗化和散文化小说,几乎没有故事情节。
作为京派女作家,凌叔华继承了京派文学散文化的特点,淡化了故事情节和过程发展的叙述,融入了更多的语言和环境描写。《疯了的诗人》几乎就是一篇游记散文,文中大量的景物描写,诗人冒着雨、骑着驴沿着九龙山慢慢游走,周围九龙山随着人物角度的变换呈现不同的景致,完全不像是在写小说,而是怡然自得的在神游。
自传体小说《古韵》和萧红的《呼兰河传》有些相似,内容上也是在回忆童年往事,艺术形式上比较独特的是整篇小说虽然写了很多人物,但没有主角;虽在回忆童年故事,却没有主轴;全书十八个部分各自独立却又俨然是一整体。作家以她娴熟的回忆技巧、散文化的文笔,充分发挥她绘画的技巧,造就了这篇英文自传小说。“穿红衣服的人”,“母亲的婚姻”,“搬家”,“一件喜事”等各个部分几乎互不相关,只是用作者的记忆将它们串联起来,形成一个童年生活的整体,如流水般细细道来童年的回忆。各个部分可以单独分开,也可以并在一起,这种结构类似于散文,形散而神不散。伍尔芙之友、女作家维特·萨科维尔·韦斯特在此书序中说:“她成功了,她以艺术家的灵魂和诗人的敏感呈现出了一个被人遗忘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对美好生活的冥思细想不言自明的……对我们来说,它比《天方夜谭》更引人,因为它是取自一个同时代人真实的回忆。”
综上所述,凌叔华的意象选择、意境营造和诗化的语言、散文化的结构都是和其女性书写息息相关。凌叔华用其独有的女性视角,成功地运用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创造了具有女性古典美的意象,暗示了在这种诗意氛围下女性的命运。在文本的意境营造上,身兼画家的她,又比冰心、冯沅君等人更能创造诗情画意的意境。她用淡雅清新的山水画色彩和绘画技巧,营造出古典的意象和意境。
凌叔华“以文入画”的写作,在“五四”时期是一个独特现象,也让她充分发扬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从而在文坛拥有一席之地。
作者简介:崔玉霞,文学硕士,江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外国文学和世界文学;张玉红,南昌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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