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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京派小说的审美倾向

发布时间:2023-06-15 08:30:09 | 来源:网友投稿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北京,“五四”的高潮已经过去,当时的北京文坛显得比较沉闷。但北京毕竟是古都,文化的积淀非常深厚,又有宽容豁达的社会风气。此时,一批在北京、天津等大学任教或上学的作家,因为远离了时代的中心,具有了比较雍容、恬静的写作心态和稳健、守成的写作风格。他们中有以“乡下人”自居的沈从文,有以写田园牧歌著称的废名,有擅长写诗意小说的卢焚,还有萧乾、李健吾、林徽因等。他们的创作,寂寞而宁静地将视角投向乡野,表现乡野的人性和人情美,并着重表现文学的独立价值,具有深层的审美内涵。

一、“田园牧歌”式的乡土美

牧歌,本是一个取自西方的文学术语。我们常将“牧歌”与优美和谐的景物,单纯简朴的生活,恬静平和的氛围联系起来。在京派小说中,它就代表着对乡土和家园的守望,对民族身份的追寻。

当时的京派作家,由于对文学功利性和商业性的不满,有意识地采取了一种回避时代潮流,回避现代文明,回避时尚的态度,转而从文化的角度来表现已经被人们淡忘的乡村生活。他们的作品,格外注重以传统和民间的道德重新界定现实人生,对原始、质朴的乡风民俗和平凡的人生方式取认同态度,在反璞归真的文学世界中实现文化的复苏。如废名主要写家乡湖北黄梅的生活;沈从文则以湘西生活为题材;凌叔华的《花之寺》和萧乾的《梦之谷》,虽以北京为背景,也正因他们本身就是北京人;就是后来被称为“京派最后一位传人”的汪曾祺,也主要以家乡江苏高邮的人和事为创作题材。

这些作家怀念儿时乡土生活,是形成“田园牧歌”的主要原因。如沈从文的作品中,多有对带有鲜明泛神色彩的边地山水景物的精心描绘,对弥漫着浓郁牧歌谐趣的边地生活氛围的着意渲染,以及对充满着原始强力的边地人物的精心刻画。《边城》中的茶峒小镇,就是一个美丽迷人,人与自然高度和谐的世界,具有质朴、原始、悠远的感觉。通过作者韵味隽永的语言,描绘出了一幅未被工业文明分解的“天人合一”的美好境地。在这里,由于地处边地,不受战争影响,也不受土匪的干扰,“一切莫不极有秩序,人民也莫不安分乐生”。我们的女主人公翠翠就是在这片灵秀的山水与淳朴的民俗呵护下渐渐长大,她的爱情世界也是那样的纯净、美好,超越了世俗的利害关系。同时,作者还描绘了绚丽多姿的湘西民俗风情,处处充溢着牧歌气息,写出这个浸润着楚地文化的小镇的乡土之美,丰富了小说的表现内容。

还有废名《竹林的故事》、《桃园》、《桥》中的乡土描写,更是以古朴的乡风,浪漫的诗情,回荡起一曲曲纯粹的田园牧歌:竹林茅舍、菜畦山林、鸟语花香,小桥流水,白云苍狗……构成了一道道长长的风景线,一切都是那么清澈、透明,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读来有种远离尘世,不食烟火之感。

二、质朴、善良的人性美、人情美

人性本善,崇尚自然由此成为京派作家共同的道德境界和价值取向,促使他们去挖掘乡土中国的古朴的人性美和人情美,并通过对“爱”的描写表现出来。

沈从文曾经说过:“‘美’笔画并不多,可是似乎也不容易认识;‘爱’虽人人认识,可是真懂它意义的人却很少。”爱是诗意的生存方式,京派作家就通过写“爱”来展示出人性美和人情美的画卷。作品中一个个倔强的生命在磨难中的生长,显出了人性的灵光和生命的美丽,并以此来引起人们“对人生向上的憧憬”。

《边城》中,翠翠成了沈从文心中的湘西女神。她“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滋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真是一个健康、优美、自然的女孩。随着她的长大,她对傩送的感情悄悄滋长。傩送“走马路”为她唱歌时,她的心便在梦中被完全俘获,飞上悬崖去采虎耳草。……后来,外祖父去世,傩送出走,她仍痴痴地等着……何等的善良,何等的动人。这个人物身上体现出沈从文对质朴、单纯、挚爱的人类情感的礼赞。同时,还有摆渡老人的古道热肠、慷慨;傩送的淳朴、挚烈;顺顺的侠气和义气;杨马兵的无私和善良,都让我们为之感叹。特别是傩送在磨坊与渡船间的选择,更让我们为这种超出物欲的感情而唏嘘,体会到人物心灵深处的崇高。还有《龙珠》、《月下小景》、《萧萧》这些作品中,都有此类对质朴人性的赞美。沈从文向我们展示了“人性皆善”的爱的世界。无论是对乡土作文化的怀恋,还是作理性的思考,都始终如一地唱着精神的恋歌,用诗情的画笔挥洒出强烈的美的生命意识。

另一位作家废名也是如此。他把《桥》置于一个远离尘嚣、宁静古朴的乡村世界里,这是一个被净化了的灵性化的自然所在。在这样的天地里,到处充溢着自然化的人生交织出来的“寂静的美”与“平凡的人性美”。史家奶奶的仁慈宽厚,钟爱晚辈,让我们看到了老人的善良。《浣衣母》中的李妈对待苦难的坦然,让人感觉到生命的严肃、坚韧与美丽!还有《竹林的故事》中三姑娘的乖巧、明礼、节制,读来都让我们觉得美的心痛。

三、“微笑的悲剧”的节制美

为了实现审美的和谐,京派作家提倡情感的节制。他们在小说中乐于追寻过去,从平凡的生命中细加品味,挖掘其中的深意,寄托一定的理想。因此他们的小说常积淀生活,节制情感,以诚实、宽厚的心态进行创作,达到了一种和谐、圆融、静美的境地。他们讲述着一个个凄美的故事,同情着作品中的人物的遭遇,但不做情感的无节制宣泄,也不是“冷眼观世”。这种恰当的审美心理距离使他们在传达作品的情感时,具有哀而不伤,和谐蕴籍的审美效果。

萧乾的《篱下》把叙述的重点聚焦于一个不懂世事的孩童身上。环哥在姨妈家的嬉闹、调皮与欢快正衬托了母亲内心的无奈、孤寂和凄哀,寄人篱下的悲愁被渲染得更为沉重。

师陀的《期待》中,没有痛心疾首的抗议,只通过徐大娘为未归的儿子准备碗筷这一细节来暗示大娘的期待。让读者于无声处感受到悲哀,甚至是悲怆。

废名《竹林的故事》、《桥》中,也以古典式的意境的营造,透露出一种哲人式的人生态度和对普通生命的体悟。《竹林的故事》写老程之死,传达得非常含蓄:“绿团团的坡上,从此不见了老程的踪迹。”极力用茂密的竹林,绿绿的菜园,盘旋的鹞鹰来反衬死亡的哀痛。特别是结尾,“我急于要走过竹林看看,然而我面对着流水,让三姑娘低头走过。”这时,我跨过的不仅是一道流水,而是横亘在“我”心灵深处的那层隔膜和无奈。三姑娘的离去,象征出永不属于“我”的美的流逝。让人感叹之余,带有深深的惋惜。

还有《边城》,表面看调子是温暖、和平的,但最终也潜伏着很深的悲剧感。“到了冬天,那个圮坍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也许明天回来。”从中透出一种深沉的无言的悲戚。

四、梦幻、迷离的意境美

京派作家以“乡土中国”的眼光审视生活,在作品中通过融合自身的生命体验,运用散文化的结构和笔调,将对乡土的眷恋和对传统的回归,用极具诗意的体式加以表现。废名的“竹林”、“桃园”,沈从文的“边城”、“菜园”本身就是极具诗意美的所在。再加上作家的描述,更具古老而又新鲜的境界。

在京派小说中,作家如数家珍一般津津有味到记叙着微小的生活小事,而作为叙事的主要线索的往往仅仅是一个框架和视角,其中的风俗人情才是渲染的主要内容。这些琐事让人亲切,充满着令人愉悦的精神氛围和情趣,让人回味、体悟和欣赏。卢焚的《谷》、《落日光》中,突出了自己家乡的文化背景。无论写景还是写人。都缭绕着诗意,让读者不觉被那自然界的荒凉和人事的辛酸所打动。并且作家还将抒情、讽刺等手法运用于作品,在奇幻神秘的氛围中勾起深远的联想。

沈从文将诗和散文引入小说,注重意境,善于造境。使优美与平庸交织,淳朴、健康与原始、蒙昧并存,将自然景物、社会生活的描绘融入简朴的生活情致中。再加上流动的抒情笔致,构成了现实与梦幻交织的超离境界。在读《边城》和《萧萧》等作品时,与其说是读小说,不如说是读精美的诗,读串串动听的歌谣。

还有如废名的小说,不管是传达主体情绪,渲染氛围,还是展示人生方式,都有诗情画意的描写。如《菱荡》,几乎全是陶家村的自然环境描写:“太阳下泛着光泽的瓦屋泥墙,绿叶繁茂的屋后竹林,潺潺流过的清清河水,花篮一般的菱荡圩……”由此朱光潜评价说:“充满的是诗境,是画境。”主人公在这广阔美妙的自然环境中已被弱化,整部作品就如同一幅奇幻的山水写意画。

参考书目:

1、温儒敏《沈从文与京派小说》。

2、李标晶《20世纪中国文学思潮》。

3、网络文论:敖天文论 燕南文论等。

彭丽萍,浙江杭州师范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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