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约中蕴藉厚重的生命感悟

摘 要：优秀的作品，定能穿越时空隧道，历经岁月的洗礼，耐得住咀嚼与品味。《去年的树》能选入人教版教材自有其原生价值与教学价值。本文拟从简约的写意手法、三次式结构方式、对生命的独特体味等方面探寻作品的艺术特色与主题内涵，进而对其选入教材后的教学提出粗浅的思考，力求在解读时不过度发挥，偏离文本意旨。

关键词：简约写意；三次式结构；生命体味；粗淡纯美

去年的树

新美南吉

一棵树和一只鸟儿是好朋友。鸟儿坐在树枝上，天天给树唱歌，树呢，天天听着鸟儿唱。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冷的冬天就要来到了。鸟儿必须离开树，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树对鸟儿说：“再见了，小鸟！明年请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

鸟儿说：“好的，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唱歌，请等着我吧！”

鸟儿说完，就向南方飞去了。

春天又来了。原野上、森林里的雪都融化了。鸟儿又回到这里，找她的好朋友树来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树，不见了，只剩下树根留在那里。

“立在这儿的那棵树，到什么地方去了呀？”鸟儿问树根说。

树根回答：“伐木人用斧子把他砍倒，拉到山谷里去了。”

鸟儿向山谷里飞去。

山谷里有个很大的工厂，锯木头的声音，“沙——沙——”地响着。

鸟儿落在工厂的大门上。她问大门说：“门先生，我的好朋友树在哪儿，您知道吗？”

门回答说：“树么，在厂子里给切成细条条儿，做成火柴，运到那边的村子里卖掉了。”

鸟儿向村子里飞去。

在一盏煤油灯旁，坐着一个小女孩儿。鸟儿问女孩儿：“小姑娘，请告诉我，你知道火柴在哪儿吗？”

小女孩儿回答说：“火柴已经用光了。可是，火柴点燃的火，还在这个灯里亮着。”

鸟儿睁大眼睛，盯着灯火看了一会儿。

接着，她就唱起去年唱过的歌儿，给灯火听。

唱完了歌儿，鸟儿又对着灯火看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选自《儿童文学》1982年第7期，孙幼军译）

《去年的树》，作者日本作家新美南吉（1913—1943），这位被誉为“日本的安徒生”的童话作家，以极富想象力的文字，为读者打开了一扇通往美丽心灵的窗户。

这是一个忧伤、凄婉而又素朴的故事。穿越时空隧道，经历半个多世纪，仍经得起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成人和儿童的咀嚼与品味。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欲取鸣琴谈，恨不知音赏。”众多古代诗词，道出了朋友知己的款款深情。有一個懂你的人，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伯牙绝弦，“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千古绝唱、感天动地。如今，鸟和树则用童话的形式演绎了一个基于情意与守诺，而又超越情意与守诺的想象故事。或把它读成友谊，或把它诠释为恋情的故事，或是还有其他的深意，随着年龄的不同，阅历与感悟的差异，不同人的聚焦点各异，但相信都能触动每一个人的心弦。

一、简约勾勒的写意手法

“鸟儿坐在树枝上，天天给树唱歌，树呢，天天听着鸟儿唱。”唱的是什么歌，我们不知道，也不重要，但鸟儿一定是深情地唱，树一定是用心地听。一个是“请你再回来”，一个是“请等着我吧！”这是至诚朴素的约定，没有惜别时的执手相看泪眼，没有告别时的惆怅和无奈，留给彼此的是对美好未来的期待，这是彼此心灵相惜相通的期待。

鸟儿要离开，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已经暗示鸟儿回来寻找的千辛万苦。但再远的距离也忘不了离别时那依恋的回眸。

“必须离开树”“向南方飞去”，这一次的飞去是为了来年更好的相聚；“向山谷里飞去”“向村子里飞去”，这两次的飞去是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全文没有景物描写，找不到一句华丽的语言，三次的“飞去”亦是很好的印证，那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浓缩得不能再浓缩的词语，大量的空白、有意或无意留下的盲点带给读者的是无限想象的空间。着急、焦虑、心疼、盼望、祈祷……一定是五味杂陈，此时无言胜有言！

这里没有复杂的情节，只有如同水墨画手法勾勒的写意的几个场景：静守——君意我心知，离别——相约来年聚，重返——生死两茫茫，寻觅——只为见君容，飞走——怅惘无奈心。最后，鸟儿唱完歌，飞走了，没人能告诉我们她来自何方又将飞向何处，来去都是这样平平静静、清清淡淡，但那纯净而透明的美，让人悄然动容，让人刹那间无言。

二、三次式的结构方式

“三次式”的重复是童话常用的结构方式。鸟儿为了寻找树，第一次找，问树根；第二次找，问大门；第三次找，问小姑娘。这种复沓、叠加的方式，不仅是在文本的结构形式上迎合儿童喜欢重复的阅读心理，同时也渲染了寻找的艰难与鸟儿的焦急、执着与痴情，虽然在童话中并没有直接告诉我们鸟儿究竟怎么着急，过程是如何的艰辛。“三次式”的反复不是简单的重复叠加，不是累赘拖沓，而是为了更突出、完整地表现人物的性格、活动、事件或心境等等前后三次的重叠变化和推进发展，怅惘忧伤的体验逐层强化，结构的稳定中又透着循环往复之美。鸟儿一遍遍的寻找，我们可以体味出鸟儿由失落——期盼——无奈的心理变化过程。

三、对生命的独特体味

世上的树有万千种，但鸟儿要找的只是那棵听过她唱歌的那棵树，鸟儿也只愿把心中的歌唱给他听。“火柴已经用光了。可是，火柴点燃的火，还在这个灯里亮着。”鸟儿固执地寻找，最终发现树彻底的消失，只剩下与树有着间接关系的灯火，鸟儿对着灯火唱了一遍去年的歌，这是一种聊补于无的无奈。不变的旋律与词调，只是不再有去年的温暖欢欣，不再有去年的深情凝望。唱的是“去年的歌”，那是要唱给曾经的友情听，唱出的是镌刻在心中的记忆。读到这，我们的心已经很痛很痛，我们期待着能像其他童话那样有个完美的结局，期待着树能奇迹般地再现，但凄婉的结尾残忍地撕裂着读者的内心。

童话的最后，有两处对着灯火“看了一会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依依惜别、万般不舍的画面，虽然此时鸟儿对着的只是灯火，这并未超越常规的情感体验范畴，但是，紧接而来的“就飞走了”的“就”字，显得如此的突兀，极其的不协调，若是要表现依恋不舍，用“才”字似乎更为贴切，更能表现一步三回头、频频回望、肝腸寸断的情状。如此义无反顾，貌似铁石心肠的字眼要表现的到底是什么？火光燃尽的时刻就是树彻底痕迹全无之时，那时小鸟连寻找也找不到方向，这是无法抗拒的难题与处境。我们无法预知灾难的到来，也无法预知生命的长短，正视消失与死亡是人生成长和精神历练的特殊契机，是绕不开的生活体验，它将促使儿童开始省思生命的意义。《去年的树》用“去年的树”这个含蓄的题目去触碰“死亡”这个严肃而沉重的话题，引发了我们对于生命的失去与不可逆的思考。它告诉我们生命原本很脆弱，但它却是人生当中永远无法回避的事情。逝者已逝，活者当继续。鸟儿飞去也是万般无奈，鸟儿以这样的方式延续着与树的情意。

四、入选教材后的教学思考

《去年的树》用凄美的荒诞来表现一只鸟和一棵树跨越生死界限的忠情与执着，文本摒弃了华丽辞藻的镶嵌与装饰，文字洗净铅华，素朴到了极致，却不容置疑的让人沉醉在简约、素净，粗线条勾勒的画面中，震撼于粗淡但纯美的故事中。过于追求利益的现实社会越来越淡薄了友谊和感情，听不到灵魂深处真诚的低语，朋友间的守信和诚挚显得弥足珍贵。鉴于小学生的人生感悟能力，未必能读出生命的怆痛，能解读出一诺千金的友谊也够了。但是，如果我们更多地了解作家的生平与创作经历，会发现离散与丧失是他童话的主题常客，一个天才的作家，留下大量传世精品之作，早早的走了。在这篇童话里，我们看到了作者对于死、失去、离散、永远不能见的独特体味。因此，细读文本里鸟儿对树的离去没有过多忧伤和抱怨，再根据学生的感悟能力，我们可以进一步引导学生正视离别，正视生命的逝去，要有勇气面对与担当。这样的解读没有脱离对文本作者的基本理解，又多了一重厚重的思考。

此篇童话被入选在小学语文教材人教版四年级下册，也许是因为受到文中“切成细条条，做成火柴”的文字以及课后思考题“读了这篇童话，我想到了很多”的影响，不少教师在教学时，讨论滥砍滥伐行为。其实本篇童话是一位英年早逝，只活了29年的终生独身的作家对友情、心灵沟通的渴望。教师在与文本对话时，如果游离了文本意旨，生硬攀附社会热点话题，拓展出所谓的环保主题，那么本篇童话所特有的淡淡的忧伤以及纯净透明的美感将在教师的过度解读下荡然无存，使童话教学失去了本真，失去了纯味。

五、结语

新美南吉一生总共创作了童话123篇、小说57篇、童谣332首、诗歌223首、俳句452首、短歌331首、戏曲14部、随笔17篇，还有一些只留下题目但没见到内容的作品。以不满30岁的年龄而留下如此多的作品，新美南吉的勤奋和才华也可见一斑。

童话寄托着人类对理想社会和人性的深刻思考，这些直接关系到儿童心灵的塑造。我们既然把孩子比作一张洁白无暇的纸，那么在这张白纸上写些什么、画些什么，就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让小猫小狗、小花小草代替孩子的活动串演一则童话，这些都不是难事，难的在作品中有着健康而朴素的情感，因为受到这样的情感氛围，孩子们今后才会“更富有狂热，更善于冷静，憎恨得更深，爱得更固执……”（艾青《诗人论》）

童话这朵美丽的鲜花永远在现实与幻想间摇曳，魔法是想象，故事是虚构，然而情感却纯洁、诚挚、富有灵性，深深地打动人心，引起人们内心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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