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从《胭脂扣》解读香港小说中的“香港意识”
作者简介:吴迪(1987—),女,黑龙江人,吉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摘 要:李碧华的《胭脂扣》出版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度被认为是表现“香港意识”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八十年代的香港为背景,借来自三十年代香港的“女鬼”如花寻找昔日爱侣的过程,重述香港五十年的历史,引起读者极大反响。
本文试以“香港意识”为视角,通过对《胭脂扣》的文本分析,解读香港小说中的“香港意识”。一方面从宏观上概述“香港意识”的产生背景与发展过程,另一方面以文本分析为基础,详述《胭脂扣》中体现的“香港意识”,并分析“后九七”时代“香港意识”在文学视野内的淡出。
关键词:香港意识;香港小说;胭脂扣;李碧华
中图分类号:I208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26X(2011)04-0000-02
考察香港文学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对香港本土文化身份的探寻一直是香港文学创作中一个引人注目的主题类型。无论是高堂之上的“纯文学”,亦或争议颇多的“通俗文学”,都或有意或无心地将对“香港意识”的书写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从极具代表性的西西的《我城》,到黄碧云的表现“失却城市”这一主题的巅峰之作《失城》,再到被改编为电影、芭蕾舞,颇具影响力的李碧华的《胭脂扣》,“香港意识”都为这些作品渲染着独特的香港味道。
李碧华的《胭脂扣》出版于1985年,其时正值《中英联合声明》签署之际。在这一敏感关口,《胭脂扣》的应时出现,为港人的不安与惶惑提供了一份临时寄托。这部小说再版不断,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也被搬上荧屏,获得1989年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奖。《胭脂扣》成功创造了一部跨文类的香港经典,它的“通俗”身份也因此被赋予更多“雅俗共赏”的意味。李碧华作品中远高于纯言情小说的独特内涵吸引着研究者的目光。“她的写作有着引人深思的‘边缘性’,既不在纯文学的中心苦思,又不在消费文化的阵营盘桓过久,尝试着走一条‘中庸之道’——其作品既不严肃道无人问津,又不俗到‘走火入魔’,而是熔二者于一炉。”1而此后,“九七”来临的大背景又为李碧华作品研究的升温提供了契机。发表于特殊时期的《胭脂扣》自觉或不自觉地处理了香港的“文化身份”问题,它显露出的怀旧风潮和隐含着的政治讽喻引起了港人极大的兴趣,也无可争议地成为表现“香港意识”的代表之作。然而时至今日,“回归”热度业已退却,回顾性、总结性的研究更多地成为了主流。结合特殊时期的文化生态背景,以《胭脂扣》为视角,我们能够对香港小说中的“香港意识”有一个更为客观、更为具体的了解。
一、现实的境况——城市香港与香港意识
香港作家西西说香港是一座“浮城”,一座“有城籍无国籍”的城市。的确,百余年来,香港始终挣扎于身份的变迁中,特殊的历史背景在带给她迷惘与沉重的同时,也赋予了她文化的多样与经济的飞速发展,而香港这座城市也一直在变革中思考着自身的归属。
赵稀方认为,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香港的工业化与城市发展,年轻一代港人开始滋生一种“我城”意识,这也可以看做是“香港意识”发展的早期阶段。而转眼到了八十年代,随着香港“九七”回归的临近而引发的另一种“失城”意识,则使“香港意识”的发展进入了新一阶段2。一方面,六七十年代的新一代港人对香港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另一方面,潜在的殖民地意识又使港人怀有对自我身份的质疑和困惑。“九七回归”再一次强化了香港人的主体意识,对文化身份的追寻和对未来的不安更促成了港人的焦虑。从“我城”到“失城”的心理变迁显示着“香港意识”的发展轨迹。对自我身份的追寻,对本土文化的困惑,对香港未来的迷茫,都是“香港意识”背后隐含的问题。
在香港文学视野内,“香港意识”是一个说不尽的话题。从早期的被并列为初期香港本土文学三部杰作的《虾球传》(1947)、《穷巷》(1948)和《太阳下山了》(1961)3,到“最具本土意识的作家”4西西的《我城》、《浮城志异》、《肥土镇灰阑记》,以及黄碧云表现“失却城市”这一主题的《失城》,还有众多产生于八九十年代的表现“此地他乡”与城市异化主题的作品,都是对“香港意识”自觉或不自觉的叙述。这其中,既有被视为“正统”的纯文学作品,也有大众文化潮流中的通俗文学,但二者都客观上承担了建构香港主流意识形态的任务,而“香港意识”也成为分析与探究这些文本背后意义的独特视角。
二、对城市的追寻与想象——小说中的“香港意识”
如前文所述,表现“香港意识”是香港小说的母题之一。特别是进入八十年代,“香港现有殖民地身份的即将消失,忽然唤醒了港人的本土文化意识,于是有了大量的重构香港历史的‘怀旧’之作,有了大量的对于香港文化身份的讨论。”5而在这股创作的潮流中,“引发相关的‘怀旧’之风的最有影响的作品,是李碧华的《胭脂扣》(1985)。”6
《胭脂扣》讲述了五十年前吞鸦片自杀的妓女如花,重返人间寻找昔日爱侣的故事。小说的巧妙之处在于作者以奇异的想象将五十年的跨度一笔带过,来自不同时代的两对恋人处理各自人生与爱情的态度迥然不同,而这种对比与反差正是对香港社会今昔变化的慨叹。
“李碧华的故事独特诡异,既非单写历史,也非单写现代,而是虚拟性地让历史人物回到现代,通过特定历史人物的眼睛感受现代社会,从而展开反省。”7《胭脂扣》中,五十年前的如花成为观察现代香港的一个视角,而袁永定与凌楚娟这对现代恋人则循着如花的线索追寻着五十年前的香港故事。如小说中袁永定的自白,“如花,我什么也不晓得。我是一个升斗小市民,对一切历史陌生。当年会考,我的历史是H。”8缺乏历史感的香港“小市民”在五十年前的“红牌阿姑”的讲解与图书馆的旧资料中重构着香港五十年前的历史,而其重述的“既不是政治史,也不是经济史,而是从一个二十二岁殉情的年轻妓女的低角度看出去的香港风貌”9,这是“以商家少爷、妓女等社会中下阶层的角度而非殖民地支配者或共产党的角度去检视香港的历史”10,因此也是对历史更真实客观的还原。“小说对于读者的一个巨大吸引力,正在于自一个边缘的角度对于香港历史的还原,这正迎合了‘九七’临近时港人对于香港历史的重新想象、对于香港文化身份重新定位的需求。”11跟随李碧华的笔和如花的口,五十年前的“香港记忆”被重新唤醒,然而小说却并非单纯的怀旧之作,由怀旧引发的对历史的思考与审视,以及对香港本土情怀的解读,更是小说要传达的信息。
《胭脂扣》为读者提供了“五十年香港”的想象时空,满足了港人对于本土意识的叙述与想象。如果说李碧华让如花来到八十年代的香港是为了在怀旧中重新建构香港的本土意识,那么如花的离去又代表了什么呢?小说的结局是如花终于找到了苟活于世的十二少,只是当年的翩翩公子,竟成为眼前那个形容猥琐衣衫褴褛的老人。让如花痴等了五十年的结局竟是如此,而当她“归去”之后,一切又都回归平静,香港仍是八十年代的香港,对香港本土历史的重构又面临一个“无言的结局”。虽然小说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与线索,但是当我们一路跟随如花寻觅历史踪迹,且沉溺在这种历史重述之中时,如花却翩然离去,只留给我们镜花水月般的过往和支离破碎的现实。如果说李碧华试图用文本唤醒香港的本土意识,那么她没有也无法解决香港未来之路该如何走下去的问题。诚如吕大乐所言,“‘香港意识’本身就是缺乏一个中心——它既不是反叛意识(例如反抗港英殖民地管治),也不是一套既有文化的延续;当香港人在八十年代要面对九七问题而无法表达出一种集体诉求的时候,那正好说明了‘香港意识’本身的浅薄。”12
的确,“香港意识”并不能挽救香港的历史脆弱感,它在标榜着港人自我意识的同时,也潜藏着香港尴尬的身份和虚无的历史。它也许“浅薄”,但它却提醒着港人关注自我身份、关注香港的历史与文化,也为港人提供了“共同想象”的依据和线索。李碧华在重构又消解了香港历史的过程中唤醒了港人的本土意识,这种渴望改变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或许正是小说《胭脂扣》引起港人强烈共鸣的力量所在。
三、从想象回归现实——“后九七”时代的“香港意识”
“香港意识”一直是香港小说创作的重要话题之一。赵稀方在《小说香港》中专辟一章叙述“香港意识”,将表现“香港意识”的香港小说划分为三个创作阶段,分别是“本土性的演变”、“我城”与“失城”13。进入八九十年代,在由“回归”引发的香港文学研究热潮中,“香港意识”再度成为学者们研究香港小说的着眼点与突破口。这一时期的香港确实产生了大量讨论“香港意识”的作品。许子东准确地把握这一时代脉搏,适时地提出了“失城文学”的概念,更是受到学者们的追捧与跟随研究。他主要将目光投向在香港社会被认为“边缘化”的“文艺小说”,认为这些小说在20世纪90年代“有意无意地承担起建构、改造香港主流意识形态的使命。这种意识形态,就是今天很多人在讨论的所谓‘香港意识’。具体在中短篇小说中,种种形态不同技法各异的‘此地是他乡’的故事,就是一種‘失城文学’”14。从某种程度上说,“香港意识”为文学创作提供了素材,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对香港本土文学的繁荣发展起着积极的促进作用,而香港小说也在尝试建构“香港意识”的过程中承担着塑造香港本土文化身份的责任。“香港意识”与香港文学的这种互动不断强化着港人的本土意识,或许也为香港一直以来的文化身份问题的解决提供了可循之径。
文学有着自己稳定发展的内部因素,外在的政治事件并不能主导文学本身的发展。因“九七”到来而急遽膨胀的“香港意识”在这一政治事件过后便开始显露出叙述的无力与空虚。就如《胭脂扣》的结局一般,如花离去了,香港仍不可停歇地向“九七”走去。小说中的“香港意识”除了给港人带来更多的焦虑与不安外,并未能改变香港的现状。而“九七”过后,对“香港意识”的叙述更是趋于减少。在经历了从萌芽到发展,再到回归之前的书写热潮后,“香港意识”开始逐渐淡出了香港小说的视野范围。这一方面是由于“回归”热度的降温对文学领域的辐射,另一方面也与“香港意识”本身的叙述困境有关。如前文所述,“香港意识”是一种“缺乏中心”的意识,它既无明确的政治取向,也无确定的文化传承,它仅承载着港人不同时期对自我的认同与期待,它之所以能够引起港人的共鸣,正是由于它所包含的对自我身份的不确定契合了香港人在身份问题上的复杂心态。
“后九七”时代的来临为香港的发展提供了契机,也让港人的心态渐渐回复平和。大陆与香港间日渐频繁与深入的文化交流,以及港区政府本身施行的增强港人国族认同感的诸多措施,都为港人解决自身身份认同问题创造了条件。“香港意识”在文学领域的淡出也暗示了港人心态上的变化。喧嚣一时的“香港意识”将往何处去?相信港人在确定了的城市身份背景下,会得出自己的答案。
注释
① 刘登翰主编:《香港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496页
② 赵稀方:《西西小说与香港意识》,《华文文学》,总第56期
③ 赵稀方著:《小说香港》,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127页
④ 同[2]
⑤ 赵稀方著:《小说香港》,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155页
⑥ 同[5]
⑦ 赵稀方著:《小说香港》,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229页
⑧ 李碧华著:《胭脂扣 生死桥》,广州:花城出版社,2001年版,第19页
⑨ 藤井省三:《小说为何与如何让人记忆香港——李碧华胭脂扣与香港意识》,选自黄维梁主编:《活泼纷繁的香港文学——1999年香港文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下册)》,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62页
⑩ 藤井省三:《小说为何与如何让人记忆香港——李碧华胭脂扣与香港意识》,选自黄维梁主编:《活泼纷繁的香港文学——1999年香港文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下册)》,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63页
11)赵稀方著:《小说香港》,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158页
12)吕大乐著:《唔该,埋单!——一个社会学家的香港笔记》,转引自藤井省三:《小说为何与如何让人记忆香港——李碧华胭脂扣与香港意识》
13)赵稀方著:《小说香港》,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
14)许子东:《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香港小说与“香港意识”》,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7期,第16卷
参考文献
[1] 李碧华:《胭脂扣 生死桥》,广州:花城出版社,2001年版
[2] 刘登翰:《香港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
[3] 赵稀方:《小说香港》,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
[4] 白杨:《文化想象与身份探寻——当代香港文学意识的嬗变》,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年
[5] 许子东:《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香港小说与“香港意识”》,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7期,第16卷
版权声明:
1.十号范文网的资料来自互联网以及用户的投稿,用于非商业性学习目的免费阅览。
2.《试从《胭脂扣》解读香港小说中的“香港意识”》一文的著作权归原作者所有,仅供学习参考,转载或引用时请保留版权信息。
3.如果本网所转载内容不慎侵犯了您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将会及时删除。
本栏目阅读排行
栏目最新
- 1在农民收入调查工作动员培训会上讲话
- 22024年领导干部政治素质自评材料(完整)
- 3公司党委党建工作总结报告【完整版】
- 42024年主题教育党建调研开展情况总结
- 52024年度区妇联关于党建工作述职报告(完整)
- 6关于加强企业人才队伍建设调研与思考(完整文档)
- 72024县党员干部抓基层党建工作述职报告
- 8第二批主题教育研讨发言:时刻“以民为本”,听“实言实语”,办实事好事
- 92024关于党员干部法治信仰情况调研报告(2024年)
- 10局网络安全工作责任制落实自查报告(全文)
- 11XX国企分管领导关于党建设引领企业高质量发展研讨发言(范文推荐)
- 122024年第二批主题教育专题读书班研讨发言提纲(6)【完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