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村转型争议

核心提示：尽管华西村转型的成绩值得期待，但这些都基于其独特的资源禀赋，对国内其他村子的借鉴意义并不大。

从“华西村”更名为“华西新市村”， 这座位于江苏省江阴市华士镇、长江三角洲腹地的村庄始终处于舆论的焦点中。

华西新市村因“农民政治家”、企业家吴仁宝而享誉海内外。目前其总体上已处于工业化后期，产业结构和经济增长动力都发生很大变化，传统工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也日趋下降。关键时期，华西新市村将何去何从？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数位专家均认为，依靠多年积累的资产总量、品牌信誉和政府资源，华西新市村的产业转型已初见成效。但由于人们对华西的政治认知度普遍高于市场认知度，其品牌还缺乏一定的商业属性和稳定性。

“逼出来”的转型

从无锡市中央车站到华西新市村，每隔半小时就有一趟大巴。途中有一站名为“华西13村”，很多初访华西新市村的乘客会在这下错站点。

“华西新市村原本不到1平方公里，从2001—2006年将周边十三个村庄分批合并为华西1-13村。”通过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江苏省社科院研究员，记者了解到这段并村史。

令并村主推者、华西新市村前任党委书记吴仁宝始料未及的是，当并村所得的农田陆续用于工业时，环境问题成为华西13村部分村民与中心村矛盾的导火索。

华西5村村民戴进兴是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作为首个在媒体中公开曝光华西新市村与周边村矛盾的人，他的事迹在2011年度第45期 的《南都周刊》有大篇幅报道。

2011年，戴进兴制作的一份“白皮书”在当地村民中悄悄散发，内中细致地描述了当地污染状况：“华西新市村在周边村大肆建设炼铁、炼钢、水泥等企业。使得周边污染状况十分严重。”

在他家一公里范围内，就有华西集团不锈钢厂和扁钢厂等工厂。记者发现，每到傍晚，周边烟囱中散发的黑气在晚霞中格外刺眼。

大量发展工业的现象，在整个江阴市都很普遍。“江阴现在没有传统意义的农村，农田都被改造为工厂和房地产了。”一位江阴人告诉本刊记者。

华西新市村面临的还不仅仅是环境污染，与两年前戴进兴制作手册时的情况相比，村子附近的污染状况有明显好转，不是因为工厂更加环保，而是产能过剩下工厂产量的普遍降低。

“2005年到2007年时，隔壁扁钢厂深夜都会进行生产。现在白天都十分冷清。”戴进兴之子戴辉回忆说。

华西新市村党委副书记孙海燕表示，2008年至今，村里就关停了8家产能落后、效率不高的工厂。“金融危机之后，我们的钢铁、化纤等传统工业的效益的确不如以往，但不会辞退员工，也不会减少相关福利。关闭工厂的员工，村里也都会适当安排工作。”

面对工业污染和产能过剩的双重压力，2003年华西新市村提出产业格局的未来发展目标——“十二五”时期，实现传统工业和第三产业的利润贡献率达到两个50%。

唯“快”不破

“快”，是华西新市村转型的突出表现。

华西新市村实行村企一体化模式，村党委书记吴协恩同时担任江苏华西集团公司（简称“华西集团”）董事长，而多位党委副书记各自负责集团下属公司。

“根据产业发展规律，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要走‘体力转脑力’路线。因此，十年前‘产业转型’还少被提及时，我们就迈上了转型道路。”吴协恩表示，转型既能发展经济，又能保护生态，是能兼顾两者的“好事情”。

“早转早得益、快转多得益”是吴协恩常挂嘴边的口头禅。2003年，他就任村党委书记后，集团开始了“跨越式”转型：2005年发展金融业；2008年进入远洋海工；2011年，投资30亿元的旅游业重头戏——龙希大酒店也登台亮相。

担任集团旗下上市公司总经理时，吴协恩曾品尝“资本运作”的滋味，这是他看好金融业的主要原因之一。但老书记吴仁宝更喜欢“看得见的”产业，如第三产业中的旅游、仓储等。

吴协恩刚提出发展金融业时，老书记并不支持。于是他学起老书记当年搞地下工厂的办法，在2005年开起了“地下公司”。年终盘点时，老书记发现了这是家盈利不错的公司。

2005年至2012年，华西金融投资总公司先后进入证券、私募基金、股权投资等诸多领域，更做好了筹建银行的前期工作。2012年，该公司创造5亿多元的净利润。

而在进入远洋运输领域时，华西集团旗下的江苏轮船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江苏轮船”）对机遇的迅速把握，从另一角度诠释了“唯快不破”。

在江苏轮船的会客厅里，摆放着大量锈迹斑斑的装置。其中一个筒状装置是抛投式救生筏，海中有人受困时可以将它抛到对方身旁，然后通过充气绳使之成形。公司副经理赵宝安表示，这些旧装置大都来自于公司收购的二手船舶中。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蔓延，一位资金链断裂的台湾商家急于出手两艘远洋海轮，华西集团果断出资1.4亿元买下，在远洋货运市场抄底时抢到一块蛋糕。

“新的船只造好后，我们在2010年卖掉了这两艘旧船。由于时机把握得好，旧船回收的钱比当年买船的钱要多得多！”江苏轮船总经理高益新自豪地说。

最近两年虽然远洋整体形势不好，但因为华西集团品牌信誉好、融资成本低，江苏轮船的业务增长率依旧高人一筹。今年上半年，公司运量就已达到去年总运量的80%以上。

华西新市村党委提供给《支点》的数据，也显示其转型升级的成效：2012年华西集团可用资金30.2亿元，其中第三产业贡献占比达54%，比两年前高出14个百分点。

未来存疑

近年来，华西集团产业转型的内容不断增加：2011年为旅游业、金融业、远洋海工、仓储物流，今年又增加了农产品流通。

作为本土学者，江苏省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田伯平十分关注华西新市村转型对国内其他地区的借鉴意义，但他不得不承认，尽管其转型成绩值得期待，“但这些都基于独特的资源禀赋，对其他村子的借鉴意义并不大。”

华西新市村曾分别被中央领导赞誉为“希望之地、共富之地、幸福之地、不简单之地”，政治光环对产业转型起到了重要作用。

金融产业就是一个极具“华西特色”的转型案例——在中国，金融业务的开展几乎都要向国家一级部门申领牌照，但对华西集团而言这并不难。

成立典当行，需经过省级商务主管部门初审、商务部复核、公安机关审核等诸多程序。普通私企为此可能要花两年甚至更长时间，但华西集团仅用了1年。

参股商业银行，对一般的民营企业也非易事，但华西集团操作起来就比较简单。“我们的朋友很多，重庆农商行增资扩股的消息，我们比其本地合作伙伴知道得还要早。”华西新市村党委副书记、金融投资总公司总经理包丽君对本刊记者说。

“这些金融产业要更好地服务于其实体经济。”一直关注华西新市村发展的一位专家向本刊记者表示，华西集团靠工业起家，传统产业占有相当比重，要重视以金融推动工业的提升与创新。

而旅游产业虽然在吴仁宝时代就被重视，但遭到质疑。有观点认为，华西新市村缺乏天然资源，而金塔、酒店、直升机等“无中生有”的景观“不靠谱”。

“其实不然，华西新市村去年接待人数200万、收入2亿元在人造景观中是个不错的成绩，与三峡大坝成绩相当。但要持续发展，就得开发更具互动性、体验性的多元化产品。”中国旅游研究院副院长杨宏浩对本刊记者说。

人造景观的核心竞争力体现在品牌价值之中。“但人们对华西新市村的政治认知度普遍高于市场认知度，其品牌缺乏商业属性和稳定性。”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冯兴元说。

缺乏整体的转型规划，是一位专家对华西集团提出的又一置疑。而当记者询问华西集团产业转型下一步落在何处时，孙海燕表示集团对此十分灵活：“什么行业是既能做好、又能保证收益的，我们就会去做。”（支点杂志2013年9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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