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三事件”谜团解析

1971年林彪外逃的“九·一三事件”，至今虽然已经过去40多年了，但真相扑朔迷离，史料支离破碎，坊间不断流传着各种说法，不同版本很多。在这些说法中，有的是需要进一步理清楚的真问题，大量的不过是些传言和臆想，甚至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假问题。笔者在撰写《“九·一三”事件循时考》一文时，曾看到了纪实文学作家舒云女士的大作《“九·一三事件”十大谜团》（载《文史参考》2011年第17期），对作者精心设计的“十大谜团”颇感诧异，试为一解。

舒云女士自诩为“九·一三”研究专家，时常有“爆料”出现。这些“爆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社会上对其“研究成果”的质疑声一直不断。[1]这篇《十大谜团》，脱胎于她在海外出版的《林彪事件完整调查》（纽约：明镜出版社，2006年）一书，凡文章中闪烁其词之处，在该书中都有详细的描述。《林彪事件完整调查》是一本以“完整调查”为卖点，以大陆观光客为销售对象的书。作者书中提到的许多当事人，笔者也曾直接或间接地采访过，他们所谈的情况与作者所述的情况出入很大。该书头绪杂乱，史实错讹甚多，实在难以置评。好在这篇《十大谜团》问题比较集中，是“完整调查”的一个压缩版，代表了作者的基本观点，比较方便我们探讨一下舒云版的“九·一三”之“谜”。

《十大谜团》中所罗列的10个“谜团”，基本不在一个问题层面上。不仅各“谜团”之间缺乏逻辑联系，夹杂不清，而且篇幅大小也严重失衡。有的“谜团”占到4页半，有的“谜团”只有一页的1/3。尽管文章的逻辑混乱，错误百出，有些重要人物的职务都搞错了（如文中称江腾蛟的职务是空军政治委员，实际上他只是空军政治部党委书记），但文章的中心思想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作者想表达的意思是：林彪“九·一三”外逃事件，是毛泽东和周恩来精心设计的一个敲山震虎的“局”，让林彪家族掉入了彀中，仓皇外逃苏蒙，最后机毁人亡。由此，作者发挥出了超人的想象力，试图在北戴河和中南海之间建立某种秘密联系管道，在林立果的“小舰队”和林彪身边寻找毛泽东的“卧底”……这个关于“九·一三”事件的“谜团”假说，综合了坊间的众多流言，加上作者的臆想，将前后过程编织得更加完整。本文就其要点，重新组合问题，按时间排序，将“十大谜团”逐个解析，一探究竟。

一、毛泽东南巡的“打草惊蛇”之谜

关于毛泽东1971年8月15日到9月12日南巡的问题，不少海内外学者都持“敲山震虎说”的观点。“敲山震虎说”的核心是一个“逼”字，其中心思想是：毛泽东南巡和各地军政大员谈话，有意敲打林彪集团，挫败了他们实施政变、南逃、北叛的计划，最后林彪一家叛逃苏联，葬身异国。笔者对该说持有怀疑，认为这是事后之论，是从结果向前倒推而来的认识，放大了毛泽东南巡之行的整林动机。笔者认为毛泽东南巡的主旨并非意在“敲山震虎”，而是“釜底抽薪”，是为了防止林彪军人集团在九届三中全会上重演庐山会议上的一幕，而向各地方军政大员打招呼，要他们不要再跟着起哄，对林彪有敲打但还是“保”的。[2]但是，林彪家族对毛泽东的南巡讲话却反应极为激烈，认为林彪接班人地位不保，毛要在九届三中全会上把林彪端出来。于是，林立果紧急从北戴河回京，召集“小舰队”密谋刺毛政变计划，不果后又部署南下广州的计划。两事俱败后，林彪一家人仓皇出逃苏联，在蒙古坠机身亡。关于这个“釜底抽薪”之说，笔者将以专文论之，此处不赘。

舒云女士把毛泽东南巡“敲山震虎”说更往前推了一大步，虚构了一个“打草惊蛇”的行为逻辑。她认为：毛泽东向各地主要领导人讲话批评林彪，就是想要林彪的亲信们把话传递给林彪，逼着林彪做出错误的反应，以便有借口收拾林彪。终于，林彪线上的武汉军区政委刘丰、广州军区空军司令部参谋长顾同舟先后“中了圈套”，分别向李作鹏和周宇驰、于新野透露了毛的南巡谈话内容。这些情报通过李、周、于传到了北戴河后，引起林彪家族的恐慌，于是出现舒云所谓的“‘蛇’动了，‘虎’也动了”。[3]林立果“小舰队”立即开始了刺杀毛的行动。林立果的行动正中毛泽东的下怀，于是毛、周设计，布置陷阱，步步紧逼，最后逼跑了林彪一家，让他葬身异国。[4] “打草惊蛇说”是舒云“九·一三”研究的一个核心观点，并推演出了一整套毛、周设局害林的故事。然而，舒云女士的“打草惊蛇”说，全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纯属是欺人之谈。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刘丰有没有主动向林彪报告？刘丰是参加宁都起义的红五军团出身的干部，抗战时期在129师工作，国共内战时期在刘邓麾下的晋冀鲁豫部队工作。他的军旅生涯与林彪没有交汇处。直到“文革”期间，两人除了上下级关系外，并没有其他的特殊关系。1971年9月5日，副总参谋长李作鹏陪同朝鲜军事代表团来武汉访问时，刘丰曾将毛泽东南巡谈话的内容私下透露给了李作鹏，但这与向林彪报告完全是两回事儿。据《李作鹏回忆录》所述，这是刘丰“无意中脱口”说出的，过后他还有些后怕。[5]9月6日，李作鹏回京后把毛谈话透露给黄永胜、邱会作时，专门叮嘱他们不要告诉叶群和吴法宪。[6]至于后来黄永胜私下打电话告诉了叶群，这绝非是李作鹏的本意。[7]李作鹏在“两案”审判时为自己辩白说：他如果想要告诉林彪、叶群，直接通过他办公室的保密电话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兜圈子。这话是有道理的。

其次，是不是毛泽东要求广州军区传达他的讲话？舒云女士讲：毛泽东在武汉等了两天，见刘丰还没有报告林彪，毛只能继续到南昌、长沙，让广州军区传达到师以上干部，由于广州军区是“四野”的老底子，他们中总会有人报告林彪的。[8]这完全是向壁虚构的杜撰。事实上，广州军区内部开吹风会传达毛泽东给军区首长的谈话，并不是毛指示他们这样做的，而是参加谈话的广州军区领导人感到毛的讲话很重要，在韶山滴水洞开会研究时自行商定的。[9]广州军区在9月5日召开吹风会传达毛南巡谈话时，会议主持者再三强调“一切行动听指挥”，严格规定与会者不准记录、不准传达、不准上报。[10]这是要防止军区各军兵种负责人将会议情况报告给北京的军兵种首脑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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